谢敬旻说送她们回去,晏安拒绝了。
她和俞珂站在公交站台,俞珂一边叽哩哇啦大哭一边还责问她为什么不让谢敬旻送?
晏安没理她,她直视着前方站得笔直,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车子轰鸣着从她们身边经过,俞珂终于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来碰她,惊呼:“你在抖什么?”
晏安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颤动的身体。她之前没觉得自己能气成这样,气成全身发抖的形状。
她在想,如果俞珂今晚真的出事了,等俞顺康和董馨回来,她将要面对什么?她现在是否能有和他们对抗的资本?
这一切也是在常雨霏的计划里吗?她在作弄俞珂前是否也考虑过,一旦俞珂出了事,她这个他们家的养女将会面临怎么样的境况?
一石二鸟,算得实在精细,心思实在恶毒,只是棋差一招,被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女人给识破。
公交车到站,晏安把俞珂推上了公交车,叮嘱她赶快回家。俞珂站在投币处伸手扯她,问她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还需要善后。你到家给我短信。”
听了这样的话,俞珂松开了手,关门前看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重。
巴掌大的手机在手心旋转,屏幕反复亮暗,给少年罩上了一层冰冷的光。想到刚才那三人一起回教室,常雨霏面目阴沉,姚雪津哭得喘息艰难,谢敬旻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有猜想过今晚确实发生了可能难以收场的事情。他把三人一一看过,却没有一个人想就今晚的情况跟他多说一个字。他只好主动开口,问:
“找到了吗?”
找到了。之后呢?
“小朕!”赵叔在静谧的氛围里突然开口,说:“前面那个好像是你同学。”
岗亭处,暗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女,正低头看着脚。
晏安听到动静时,车子已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了晁朕的脸。
她问:“能聊聊吗?”
晁朕打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晏安摇了摇头,说:“能在这说吗?”
她不想去他家,在太过明亮的环境里,她要顾忌的东西太多,有些话或许就说不出口。
晁朕下了车,带她去了这附近的一个人工湖边。
“今晚的事,你知道了吗?”晏安率先开口。
旁边人摇了摇头。晏安又问:“你想知道吗?”
对方反问她:“你想告诉我吗?”
“本来是不想的,但好像不让你知道也不行。”晏安苦笑,用鞋尖扒拉着地上的杂草和野花,慢慢把和谢敬旻去监控室直至找到俞珂的一系列事说给他听。
她的故事讲完,晁朕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直到晏安再次开口,问:“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把这事说给你听?这事好像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晏安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很确定这事出自常雨霏的手笔,姚雪津肯定也有参与。我不好揣测她们这样做得目的究竟只是恶作剧还是打算彻底毁了俞珂?”
“你想我做什么?”晁朕问她。
行,和透彻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有些事不必她点得太明对方就能明白。
“今晚我实在气急,对常雨霏和姚雪津说了一些很冒犯的话,现在想来十分后悔……”晏安小心地打量对方,却发现光线实在昏暗根本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
“后悔什么?”他问。
“事情毕竟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声誉。我担心常雨霏或者姚雪津因为我的之前的唐突会对俞珂……如果学校里有流言蜚语……”
“你很担心俞珂吗?”对方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欲盖弥彰,问:“好像你和她关系并不如你说的那样……”
似乎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一个让晏安倍感不适的词语。
“亲密?”
“当然!”晏安庆幸昏暗的光线能最大程度地遮掩自己脸上扭曲的表情,她诚恳道:“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如果她在这段时间里遭到些什么不测,那我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我这样的人,当然凡事优先考虑自己。”
这话说出来,晏安心里甚至有了种畸形扭曲的快感。没想到不再伪装善良,不再面面俱到地去维护表面上的东西会是这样痛快的事。
“我知道了。”
面前人从大石头上站了起来,晏安听到了手掌抚过衣服面料的声音,她猜想对方是在清扫身上的灰尘。这样的端庄自持,仿佛晏安这一通的自述并没有给予到对方什么影响。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晏安想。
按照原路返回,月亮躲在了云后,周围都是密集的绿化植被,走在其中,晏安入眼都是一片黑,只能模糊看见前方有个瘦高的身影,她也只能跟着前方的身影移步。虫鸣三维立体声地响在耳畔,走出一段路,还是没有看见来时的暗黄路灯。
刚才来时的路程有这么远吗?是不是她之前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开口表达述求而疏忽了?
“你不害怕吗?”
幽暗的声音响在幽暗的环境里,又是突然出声的方式,晏安确实有点吓到。
“还好。”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我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这里虽然不大,但晚上确实没人会来,你一个人落在这,要天亮才走得出去。”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晏安愣住,发自肺腑地说出一个“啊?”
“我为什么要管你呢?”前面人轻轻地说:“我走了之后,你在这里哭到死,也不会有人管你。”
莫名其妙!
这活人还能生生憋死不成?她晏安活两辈子还能走不出一片小树林?她瞬间有了点小脾气,哗啦一下把手机掏了出来,说:“你走吧,我自己会出去!”
大不了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接她呗,活人还能……好吧,没信号!
咬牙的当下,发现前面人果然加快了脚步,晏安只好拔步往前追,口里放软了语气,说:“我错了,我随便说说的,您大人不计……”
轰!
含在嘴里的服软没完全说出,脚下已经一扭,整个人以难堪的姿势直挺挺地扑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