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五殿乃叫森罗殿,在大海之底,沃焦石东北之下,由阎罗天子掌管,下辖“叫唤”大地狱并十六座诛心小地狱,因五殿叫森罗殿,所以阎罗天子又唤作“森罗王”。
此时,森罗王早已站在森罗殿的琉璃檐下等候多时,远远觑见秦广王等三众乘车而来,连忙走下玉石台阶相迎。
不一刻,蝙蝠车、华盖车徐徐落在了森罗殿广场之上,秦广王等三众陆续下了车驾,来与森罗王见礼。
秦广王寒暄后,微一侧身,准备介绍方庆隐。
未等秦广王开口,森罗王一阵爽朗大笑,走到方庆隐面前,作揖道:“想必这位就是方先生了。本王早已看过方先生的转世公文,实是肝胆照人,一身正气,本应早日发付富贵之地,却不料被那些个案子迟滞至今,惭愧,惭愧啊。”
“大王客气。”方庆隐控背回礼。
“哈哈哈哈……”森罗王又发一阵大笑道,“方先生弹指之间,就破了五百年的冤案,怕是皋陶审案,也不过如此啊!方先生现在可是我幽冥地府的大法官啊,我正要向方先生讨教讨教。”
“大王谬誉,小可愧不敢当。若有用的着的地方,敢不从命。”方庆隐十分谦卑。
“好!我已为方先生备下酒席,接风洗尘。方先生,里面请……”森罗王说罢,热情地挽住方庆隐的臂膀,直上了玉石台阶。
秦广王、关元随后而行,一时进入了森罗殿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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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罗殿后宫果然已摆下酒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森罗王引三众落了座。森罗王居正位,秦广王、方庆隐左右而坐,关元陪了下席。
霎时间,编钟敲响,琴瑟奏起,昏昏糜糜,飘飘欲仙。
又见十余名妙龄美女,莲步轻移,徐徐而来,一个个俱披巾纱,内无小衣,胴/体/曼/妙,双/乳/丰/挺。一会儿轻舞慢蹈,一会儿扭腰掀臀,极尽旖旎艳荡之态。
但见两位阎王鬼眼冒光,口角滴涎,时而发出猥琐的淫/笑,时而拖一个美女在怀,佐酒取乐。
方庆隐见此景,怒血沸腾:这些个阎王表面光鲜正派,背地里却如此肮脏龌龊,我方庆隐若与他们同流合污,岂不是白白读了圣贤之书!
方庆隐忍无可忍,便起身离案,请求取读案宗。
森罗王正是色/情/迷/离,欢/饮/正/浓,怎肯撤宴,见方庆隐不吃色相,实是无奈,就唤崔判官领方庆隐去取案宗。
崔判官奉口谕,领方庆隐、关元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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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阎王兀自照饮不误,酒过数巡,就都吃出七八分醉意来。
秦广王发牢骚道:“大哥好生自在啊!这泼皮可搅得我每日都不得安宁啊。不知大哥可否借此案灭了这泼皮?也好叫我早日图个清静自在。”
森罗王道:“这泼皮干得尽是正义之事,平白加罪,鬼民定然不服。二弟尽管放心:此案极难,虽有些眉目,但能得到两方人贡奉的无数好处,便就一直挂在那儿了,等收罗够了宝贝,便判那财竭的一方了事。”
“宝贝?”秦广王满脸疑惑,“不知大哥收罗什么宝贝?”
森罗王见问,忽然长叹一声道:“二弟呀……可记得当年为兄是如何来到这五殿的?”
“小弟自然知道:大哥是私放冤魂去阳界索债,触犯了天条,这才被罚到了五殿,反让小弟捡了大哥的肥差。”
“那二弟你说:为兄放冤魂去阳界索债是对还是错?”
“这……”秦广王左右顾看一遍,然后小声道,“以小弟来看:自然是对的。”
“那为兄为何还要受到惩罚呢?”
“这……小弟不知。”
“但为兄却早就知道了。”森罗王惨然笑道,“那就是: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得先向上头打个招呼,然后才能行事。”
“这是为何?”
“因为……律法规矩都是上头定的,你不能私自做主,否则便是触犯天条之罪。”
“哦……”秦广王微微颔首,仿佛明白。
“为兄至今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位卑人贱,是要遭受欺辱的,无论对还是错。就如我等兄弟,虽贵为一界之主,但还不是常受他人欺辱?
为兄早就咽不下这口鸟气了!
不瞒二弟说:为兄如今正在暗地里修炼‘九转元婴’大法,希望有朝一日,得成此功,从此逍遥自在,再不受他人欺辱,这岂不强似幽冥地府数百倍?”
咦!你道森罗王为何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原来儒释道三家创立幽冥界时,森罗王被敕封为幽冥天子,执掌第一殿,以示尊贵。
这森罗王哩!起初也是克勤克俭,任劳任怨,成为了十大阎王的楷模,颇受三家掌教的赏识和三界的赞誉。
但后来因他可怜冤屈之鬼,屡次私放他们到阳界索命讨债,就违背了三教共佥的律法,所以被贬罚到五殿森罗殿来了。
自此森罗王心怀怨恨,暗自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跳离三家,不受人辱,作个逍遥自在的散仙。
森罗王一来把秦广王看成自家兄弟,二来也是饮酒过度,就禁不住说出了肺腑之言。
秦广王一听此话,面色骤变,口齿哆嗦道:“大……大……大哥啊,你……你……你这是有反意呀!却不怕……不怕被玉帝察觉了?”
“哼哼!这天地人三界看穿了,都是怕狠的,欺弱的。二郎真君反过,斗战胜佛反过,却又如何,不都作圣作佛?只要有真本事,谁都没奈何!近日又听说山海界内大乱,三家掌教都自顾不暇,正是为兄就中取事的好机会。”森罗王咬牙切齿道。
“大…大…大哥说得有理,那……那那那……那大哥如今修炼得如何了?”秦广王胆怯怯问道。
“唉……”森罗王又一声长叹,“我暗中修炼,已有七百多年,但最近炼丹的宝贝日渐稀缺,倒是叫我有些担忧。”
“这宝贝究竟是什么?”秦广王不禁心生好奇。
“这宝贝就是珍珠!我怕惊动了天庭,就一直在秘密收罗。幸好这一群案犯中有几个豪富,就借他们之手去阳界收罗了一些来,暂时还勉强用上一些日子。”
“哦。”秦广王仿佛明白。
忽而,他又猛一拍大腿叫道:“大哥,不妙啊!”
“有何不妙?”森罗王唬得一跳。
“如果那泼皮破了此案,岂不是坏了大哥的好事?”
“呵呵。”森罗王捋须干笑道,“此案本是极难,只是为兄弟出口恶气,压个鬼民之声!便是他真个审出来,又能如何?本王自有妙计对付他。”
“是何妙计?”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森罗王面露狡黠道,“不说也罢,来来来……吃酒吃酒……”
森罗王举起酒杯,连唤秦广王吃酒。
于是,两位阎王杯盏一碰,各自饮尽,而后继续添酒,推杯换盏,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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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领着方庆隐、关元,一时到了诛心殿档案馆,从档案柜里取出了案宗。垒叠起来,竟然有两尺多高,案宗里的记录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看那讯供名单竟有三百余众。
关元也是审案的行家里手,仔细阅看,时不时拍打额头,叹道:“看来这案子的凶手不止一个啊,或许有几十个啊!这如何破案啊?”
崔判官一旁冷嘲道:“我家大王也审了一千多年的案子,过手之案比牛毛还多。遇到这个案子,都无计可施,你们凭什么本事能破得了此案?真是痴人说梦!”
方庆隐并不言语,认真翻阅那些案宗,看那案件始末。
原来是富商勾结官府征收一村土地,村民不让。那些富商就买通了官府,进行强行镇压,血洗了那座村庄。阳界没处审理,告不通透。
有一个村民叫法缺的听说阴界法纪公道,就刎颈自杀了,携带状纸到阴界来投诉,却被各殿蹴鞠一般,蹴来蹴去,亦没奈何。
这案子一拖就拖了四十多年,那一批做恶之人也早已陆续来投,其中有为官的,当差的,也有行商的,做地痞的。阴司虽然受理了,但至今未曾结案。
要查的便是将诸凶手绳之以法,还民公道!
方庆隐观毕,触目惊心,愤然道:“此案何难?我自能将那一群千刀万剐的恶鬼全部捉拿归案!”
“先生又有妙计了?”关元惊喜道。
“正是。”方庆隐答道。
崔判官闻说,自然不信,冷笑道:“好!方先生既然已有破案之法,待我去帮你立好刑具,一个一个提来审讯。”
“不必!只帮我抬一缸阴米到那诛心殿上便可。”方庆隐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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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米!
“阴米”又是何物?
简而言之:就是阴人所食之米。
其实阴人和阳人一样,也有贪嗔欲,也有受想行识,也有吃喝拉撒等等诸事。
崔判官听说仅用一缸阴米就能破得了案子,自然打死不信,应诺一声之后,则偷偷地先来森罗殿后宫禀告。
两位阎王听说仔细,鬼目圆睁不转,杯盏落地,叮当作响也浑然不觉,却是都惊得一气不喘,二屁不放,如个泥塑木雕一般愣住了。
良久,森罗王回过神来道:“竟有这等破案的:只要一缸米?”
“我亲眼看见那泼皮用一幅帷幔,一面皮鼓,几方砚墨就破了正平府的投毒案,委实不可小看了他。”秦广王道。
“还果真是一个奇材啊?”森罗王深为不信,吩咐崔判官道,“你去抬一缸阴米到诛心殿去,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方庆隐是如何破案的!”
“诺。”崔判官应声诺,转身离去。
森罗王撤了宴乐,与秦广王相互搀掖着径离了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