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决定到大街上找‘醉半仙’,为了安全起见,在出温香院之前,偷了一件客人的衣服,然后稍微打扮了一下,就成了个翩翩佳公子,这才大摇大摆地上街去了。
这还是夏夜第一次真正地接触魏国京城的街市,感觉真是物阜民丰,这里人来人往,商贾云集,十分的繁华。但是,夏夜要找的,却是那个又脏又乱的集市,可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任她跑断了腿也找不到。
“也许,他又到别的地方去‘招摇撞骗’了,再到处走走,说不定能碰上。”夏夜心想。就这样,她又找了好久,已是初春时节,南方日头晴好的白天已经有些温热,夏夜走得口干舌燥,就想找个茶馆进去歇一歇,顺便喝口水。
正抬头四处找的时候,听到前方一个酒馆里传出了吵闹声,已经围了不少人,夏夜正好没事,便也凑过去看。
刚挤到人群的里圈,就看到有个人很狼狈地被人推出了来,一头栽到地上,他身上的酒葫芦滚到了一边,酒水‘汩汩’地从里面流了出来,他不顾额头被地擦伤都流了血,赶紧扑过去将葫芦扶了起来,嘴巴迫不及待地将那些还没被土地吸收的酒水,嘬进嘴里。
夏夜一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那醉半仙玄青么。
“呸,真是个烂酒鬼。”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带着异域的口音,冲到道士身边,一脚将他的酒葫芦踢开,这一下用的力够大,葫芦顿时碎了一地,里面的酒水流得一滴不剩。
夏夜见这人长得高大健壮,虽然穿着中原的服饰,不过他鼻高眼深,明显是来自异域。
这边醉半仙可不干了,他‘噌’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叉腰,像个泼妇似地对着酒馆里面大骂道:“一群言而无信的小人,你们会有报应的,不信贫道的卦也就算了,还踢翻我的酒,真正是岂有此理。”
听到醉半仙的骂街声,从酒馆里又掀帘子冲出几个壮得像牛一样的汉子,他们和踢破醉半仙酒葫芦的男人差不多打扮,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商人。
“不知死活的道士,你算的什么烂卦,咱们家老爷已经不跟你计较了,还不快滚!”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眼神凶巴巴地瞪着醉半仙直嚷嚷。
“你叫道爷滚,道爷就得滚么?先陪我的酒来,对了,原先说好了的,贫道给你家老爷算上一卦,卦资是一坛三十年的‘千里香’,可你们借口这卦不吉不灵,只给我一葫芦,本打算不计较了,如今却连那葫芦都给我踢翻了,这笔帐就要重新算一算,若算得道爷我不满意,道爷今日就不走了。”说着,醉半仙真的一屁股坐在了酒馆门口。
“你这不讲理的道士,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弟兄们,咱们送这位道爷一程如何?”那矮壮男人像是众人中的小头头,说话间他的眼中露出了凶光。
“好咧。”他的同伴们脸上挂着坏笑,就要对醉半仙动粗。
“发生了何事?”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娇憨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
接着就有男子呼呼喝喝地声音:“快让开,江厦府女巡官驾到,无干人等速速让行。”
围在酒馆门口的人顿时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夏夜看到一个麦芽肤色,脸庞红润结实,身着衙门官服的少女,英姿飒爽一马当先地走了过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女,只是她看上去白净秀丽,柔美有余却英气全无。在两人身后,是几个衙差,他们大呼小叫的,不时把涌上来的百姓用手赶到一边。
“是‘江厦双娇’啊。”有人在夏夜身边轻声道,言语间很是艳羡。
“听说,女巡官这官谓,还是皇帝特别为她二人设制的。”一人用独家报道的优越感补充了一句。
“这也难怪,她们一个是将军千金,一个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
“嘻嘻,说不定皇帝就是哄着她们玩的呢。”
“嘘,你不要命了。”
也许是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那长相英气的女巡官不由朝着夏夜这边转过头来,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夏夜的面庞时,突然眼神为之一滞,嘴角竟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微笑,转瞬却立即轻咬下唇转过头去。
“熊大人啊,您可来了。”醉半仙这时从门槛上跳了起来,看到女巡官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醉半仙,你又在这里撒泼了?”熊大人似乎认得玄青,见他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他没少给她惹过麻烦。
“啊呀,熊大人啊,这次可不关贫道的事,是里面一位大爷不给贫道卦资,还凶巴巴的要打人。您处事最为公道,此番定要为贫道作主才是。”玄青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几个商人打扮的汉子。
“哦,有这种事?”熊大人看了看挡在门口的几个脸色不善的大汉,更因为醉半仙的几句马屁,决心好好管管,便向那几人一抱拳道,“几位看着像是远到而来的客人。本官是江厦府女巡官熊蕊儿,这位是司徒雪大人。”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个秀丽的少女,“这京城中发生的大小纠纷都归我二人管,请问醉半仙所说可是实情?”
几个大汉彼此对视了一眼,矮壮汉子上前一步,向熊蕊
儿拱手道:“熊大人,休听这道士一面之辞。方才,咱们正陪着我家老爷喝酒吃肉,是这道士自个凑上来,说送上一卦,只求三十年的‘千里香’一坛。我家老爷左右无事,便允了他。这道士的确给我家老爷算了一卦不假,咱们也没亏待他,当即便给他灌了一葫芦好酒,只是剩余的酒,老爷要他给个破解之法才给,他却装腔作势百般推诿。可当初也是他拍着胸脯吹牛,说若是吉卦皆大欢喜,若是凶卦必送上破解之法,如今言而无信,熊大人您说,该不该打。”
“你胡说,贫道不是已经送上破解之法了吗!便是要你们即刻离开江厦,是你们对此法不满,非要贫道再另想他法,可笑,天意岂可儿戏!你们倒好,一意孤行还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最可恶还把贫道那葫芦酒都打了,难不成那一卦白给你算了!”看来醉半仙最心疼的还是那葫芦酒。
“哦,原来如此。”熊蕊儿听了双方的话,沉思片刻后道,“依我看,这醉半仙虽有言过其实之处,不过,毕竟他也给你们算了一卦,那一葫芦酒是该他的,如今你们却将它踢碎,实是不该。”
“哦,熊大人这是偏帮自己国家的百姓了?”矮壮汉子神色立即有些不快,而他身后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大有一决高下的意思。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
司徒雪有些紧张地站到熊蕊儿身后,那些衙差也不自觉地将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刀上,熊蕊儿倒面不改色,朗声道:“若几位对本官的处置有所不满的话,就请一起去江厦府衙门说话吧!”
“你……”矮壮男子正要发火。
就在这时,从酒馆里又走出来几个人,当头一人身高近一米九,头戴一顶动物皮毛做的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盖住了眉毛,他的五官长得十分坚毅,刀劈斧砍一样,眼睛深邃如古井,脸庞黝黑泛着健康的红晕,年纪不大,不过也有三十左右的样子。
“老爷。”门外几人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哈桑,你踢翻道长的酒葫芦就是你的错,去,问掌柜的要两坛三十年的‘千里香’送给道长。另外,再给十两银子,算是打坏葫芦的赔偿。”他的声音很浑厚,也是异域的口音,不过自有一种威严。
那个叫哈桑的年轻人,听了这老爷的话,立即乖乖地去同掌柜要酒去了。
“请问阁下是?”熊蕊儿问。
男子一拱手,很是有礼地道:“熊大人,小人姓何,是个商人。在下管教手下无方,令道长受惊了,还望念在我等初来贵地经商,难免言语上有些误会。”
“哦,不知贵客来自何方呢?”熊蕊儿见对方说得客气,摆明不想惹事生非,对她来说最好不过,因此顺坡下驴随口问了一句。
不等高个男子说话,他身后的矮壮汉子便有些恼怒地想挤上来说话,被男子拦住了,他的声音波澜不惊:“我的国家,春夏被花朵覆盖,秋冬白雪皑皑,熊大人,您这般冰雪聪明,相信一定能够猜到。”
熊蕊儿被他这样一说,很是受用,其实她并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却不方便说自己不知道,那岂不是辜负了高个男子对她的美誉了。因此,她礼貌地点头笑了笑。
这时哈桑一手抱着一坛酒出来了,将它们放到醉半仙的面前,还在其中一坛酒上放了一锭银子。
醉半仙见状,迫不及待地伸手夺过酒坛。
“不知这样的处理,熊大人可满意?若还有不妥,尽管相告。”高大男人无意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熊蕊儿‘扑哧’一笑道:“阁下果然是经商的,知道和气生财,今日的事本官做主就此算了。不过,”她突然面色一肃道,“别怪本官多嘴提醒一句,江厦毕竟不是阁下的国家,还是要约束一下手下的行为才是,以免再次发生误会。”
“多谢熊大人提醒,告辞。”高个男人说完一拱手,带着手下众人,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此时的醉半仙,早已席地而坐,嘴对坛口旁若无人地大口豪饮起来,很快就把一坛酒干了个底朝天。只见他大笑着把空坛子往旁边一扔,抱起另一坛还未开封的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好了,都散了吧,别防碍店家做生意。”熊蕊儿和司徒雪开始驱赶那些仍不肯离去,还想把戏看到散场的好事之人。
在驱赶人群的时候,熊蕊儿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惜她没有找到。
此时的夏夜早已经站在远离人群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可以和玄青说上话。
夏夜看到玄青喜滋滋地抱着一坛酒,脚步凌乱地往北跑去,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她跟着玄青一路出了江厦城的北城门,他虽走得不稳,可速度一点也不慢,他‘带’着她在荒山野岭里打转,夏夜好几次差点就放弃了,但他似乎故意在逗她似的,每当她有些追赶不上时,他就会在前面放慢脚步,似乎在等她。
终于,醉半仙将夏夜引到了半山腰的一间小小的破道观,他钻进里面,瞬间不见了。
此时已是黄昏,道观阴森森的,没有半点烟火气,门口有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几只乌鸦在枯枝上筑巢,不时‘呱呱’叫上几声,让人背生凉意。
夏夜虽然想找这个醉半仙救自己的性命,不过看这阵势还是有些头皮发怵,心中蒙生退意。
“时也命也,姑娘,既然来到了鄙观,何不进来一坐。”玄青的声音突然从道观里传来,如同山谷回声,又好似魔音灌耳。
夏夜听了,双脚不由自主地迈进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