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见肖柏舟已有醉意,便不再多言。既肖柏舟不在意,她何必瞎担心。她闷闷的拿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再抬眼,事情已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精怪们挨个露出原形。
反观肖柏舟,依旧笑容满面的欣赏着歌舞。晃悠着手里的酒杯,似是乐在其中。
江一青望着乱作一团的精怪,醉的一塌糊涂、东倒西歪。极个别还跳起舞来,可惜还未走出桌前便醉倒在地。扭动着身姿的舞姬仿若未曾察觉,抬腕低眉动作如一,中央的女子轻舒云手舒长袖转过三圈。
荒唐不足以形容,实在是令人不能细看。
“她们双目失明,是看不到这有趣的一面。”肖柏舟看出的江一青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当然,他也不会允许这一幕出现。好不容易找个偷懒的地方,怎么可能随手毁了。
江一青双眉一挑,倒没猜到会是如此,打趣道:“你有空找出这么些个妙人,不妨想着如此增长修为。”
肖柏舟但笑不语,继而看向大厅中央。他府中的舞乐师多是又聋又哑的瞎子,为了就是此时此刻,好招待他们的同道。每逢遇上收到刑罚的罪人,他都会恳求岚阳王网开一面,为自己所用。
修为再高,最后不过是自娱自乐。
入了夜,歌舞仍未有停歇的念头。流萤早已坐不住,生怕吓坏路过的人。江一青见流萤坐立不安,起身冲周围的精怪拱手道:“天色不早,我与流萤妹妹先行休息,不扰你们兴致。”
“告辞。”流萤照着江一青的动作做上一遍,与江一青前后离开。
肖柏舟早醉倒在塌,哪里管江一青的去留。
门外的天已分不出黑白,不知是月亮太亮,还是地上的雪过白。引路的婢女举着灯笼领着两人往梅院走,便是不同灯笼,也可将路看的清楚。
江一青步伐渐慢,等到流萤才恢复。有时甚至会放慢脚步,对着流萤的背影发呆。
此时的流萤身着红云裳,上绣金燕鸟纹。白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发丝如墨,挽起的发髻中别有两只玉簪。身形时而与他并肩,时而与他先一步。他看的越多,眼里的柔情就越多,反倒是步子慢了下来。
灯笼的光散落在他们身上,更是给人添了分温柔。
“一青哥哥早些歇息。”进了梅院的流萤停下脚步,转身道。说罢,便回了房。
江一青听到关门声,仰头望着一轮明月。有了雪的加持,月比夜明珠还要耀眼。他将目光目光移至庭院,望着甬路的石子。今时今刻,从未想过肖柏舟竟与九首蛇有牵扯。
他在肖柏舟口中寻不出任何线索,不知两者之间因何牵绊,更不知九首蛇是否真如传闻。未来的一切尚不可知,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地上的月光与纯白的雪,在他的眼里成了发光的雪毯。只想躺上去,好好的歇一歇。
风吹的树枝一顿晃荡,散落的雪再次覆盖地面。皎洁的月逐渐消散在空中,地平线上泛起了白光。灯笼早先摘下,院内的雪清扫干净。柔和日光,一点点的点缀天空。
梦醒的叶楠推门而出,伸着懒腰走到的隔壁。空荡的桌前空无一人,自个入座,抱着暖炉趴在桌上。她似是还有睡意,懒得去寻个舒适的地方,只管就近软趴趴睡去。
脚步声从外逼近,叶楠强撑着脑袋望去。她在看到换茶的婢女又重趴在桌上,手中抱着的暖炉,缓解着周遭的寒意。说来也怪,这雪下了有几日,怎不见停意。
管他下一站去向何方,眼下头等大事是养好精神。
她现在是又累又饿,提不上一点力气。
“楠儿倒是起得早。”林云根坐在桌前打着哈欠,给自己倒杯茶。瞧着叶楠没有理会他,林云根不得劲的戳了戳叶楠的脑袋道:“既然困,怎不在房中多睡会。非要出来趴在桌上,睡的不舒服还冷。哎,你师父过来了。”
叶楠一听到师父二字,立即正襟危坐。在看到房内别无江一青,也懒得计较重趴回桌上。
林云根低声笑了笑,不再逗弄叶楠。他伸了个懒腰,学着叶楠的样子趴在桌上。可惜他没有暖炉,没有法子温暖他悲凉的心。只得捧一杯热茶,勉强应付。
刚进厢房的流萤,看到桌前的两人摇了摇头。轻声入了座,静望着江一青走进。
“大早上的不去房里睡,趴在桌上作何?难不成桌子比软塌还舒服?”江一青的话音响起,叶楠条件反射的坐起身来。睡意登时消了大半,望着对面的江一青干笑两声。
林云根从叶楠手里抢过暖炉,在流萤与江一青身上扫过,眯起眼不满道:“你们昨夜去了哪里,居然狠心的把我与楠儿甩在梅院。真是太不仗义了!”
“是想喊你们两人去看歌舞,但夜已深,怕打扰你们好梦才作罢。”流萤见林云根提起,解释道。那种场面,没去也不见得是损失。况且,多是些不相干的精怪。
叶楠揉了揉眼,瞪大瞳孔注视着江一青。确认是真人后,忙喝两杯茶来提神。比起歌舞,她更想出府转转。师父定然不许,即便是许了,定然也是一群人一起。
婢女将桌上的饭菜上齐,林云根的情绪被饭香抚平。自个端起碗,白了眼江一青。
流萤察觉后低头勾了勾唇,林云根幼稚起来真真是比叶楠还厉害。对于林云根的白眼,江一青自动的漠视。他还没来得及拿起碗筷就被人请走,流萤担心的紧跟其后。
留下的林云根放下筷子,嫌弃道:“若不是云根叔叔我,你怕是又被人抛弃。”
“云根叔叔所言极是。可我无暇感受被抛弃的滋味,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叶楠语毕抿嘴一笑,故作困顿的打着哈欠。昨夜明明睡的早,为何还是困的要命。
林云根身着的青云袍,称的他脸色越发青。手捧着的碗筷,给自己夹了几筷子菜,闷声咀嚼着。头顶的乌云随着时间越来越大,最后他先回了房间,蒙在被子睡觉去了。
叶楠自然也早早回了房,忙着补觉去了。
一个时辰后,睡醒的叶楠透过门缝望向院里,并没看到江一青和流萤。她猫着腰推门而出,轻手轻脚的离开梅院。穿过月亮门,直奔着悬清侯府外。怀里的钱两,应够在外转上一圈。
幸好一路上没碰上江一青与流萤,除去路过的婢女杂役外。
叶楠迈过悬清侯府的门槛,轻拍了拍胸口。终于逃出来,她把身上的裙裳整理一番才离开。街上来往的行人比起他们来时少了许多,好在不是空无一人,不然她算是白跑一趟。
她捧着手里的银两,小摊前随便买了点零嘴,边吃边往前转悠。人群比悬清侯府要吵闹多少倍,光是小贩们的吆喝声,就足够了。越往前走,越觉得没什么好瞧的,远不如永安好。
起码永安有方晓宇陪她,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她孤身一人,看到什么都觉得不得劲。
当然,叶楠也很想像江一青所说的那样,习惯与孤独。可哪有那么容易。心空荡荡一片,吃着的零嘴也觉得无味。她站在卖小玩意的摊位前,低头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小东西。
这条街买都都是乐器,做工很是精巧。杂七杂八的都有,她一看到便走不动了。想起永安来,此刻哪里该是多么的热闹。即便是些平常的小玩意,也好过异国他乡的奇珍异宝。
“喜欢吗?”叶楠顺声望去,对方身形、音色都很是熟悉。她看到身着黑披风,帽绣玄蛇头的人。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疑惑,莫非对方也认识她?若她能将帽子掀开,看到对方的长相便能确定一二。可对方即便是离她非常的近,却仍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
最多的最多,只能看到微微弯起的唇角。
叶楠鬼使神差的,拿着手上的小鼓轻轻摇晃,声如蚊咬的试探的问道:“许七?”
“我是。”许七不知叶楠何时江袖子紧抓,抬头看到叶楠期许的目光,附和道。
来来往往的行人,吵闹的街头,叶楠都听不到、看不到。独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脑子空白一片。她一时不知是真是梦。虚幻人从梦中跑了出来,怎能让她不惊讶,不诧异。她揪着许七的袖子,不准备放开。
在许七眼里,他们不过是几面之缘。委实不明叶楠眼里的灼热从何而来,那份期许又是代表什么?
许七发觉叶楠揪着袖子的手已到手腕,不明所以的想推开却被叶楠抓的更紧。他转头看了眼四周,并未发觉江一青等人的痕迹。莫非,叶楠偷跑出来?
叶楠不给许七反应的机会,放下小鼓拉着许七往就近的酒楼里去。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眼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也发不出。她不知自己是否在梦中,许七的存在是否为幻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抓住了她一直想要抓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