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一刹那,于谦依然保持着清晰的意识,仿佛看到了自己从脚到腿,从腿到腰着水的过程,大腿触水后传来的巨痛让于谦深一口气,奋力挣扎着想再吸口气时,冰凉的雪水直接呛进肺里,还不及吐出,整个人全部浸到了水中。
大脑轰的一下扩张,眼睛也是火辣辣的痛。随着全身湿透,整个人像是直接从深渊坠入了地狱。就这样完了吗?我不能死在这里啊,一定还会有办法的。除了大脑里还留有的一丝清明,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真的不能死在这里,于谦拼命的扭动身体,先把身体横过来以减缓下坠,但厚厚的冲锋衣包裹着身体,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拼着喝了两口水,终于把呛到肺里的水吐了出来,这时胳膊和腿也稍稍能动一动,于谦先将身蜷起来,双手拼命的撕扯衣服,将身体从厚厚的冲锋衣里解脱出来,然后摆动双手将身体调平。好在于谦常在海里游泳,水性还不错,趁着身体的热量没有完全消散,把全身的力气用在左手上,抠住一块岩石,身体被水流冲击着,绕着岩石转了半圈,好在总算在两块岩石缝里稳住了身子。于谦心想:只要不被淹死在水里,依靠这两年的野外生存经验,活着回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心里一松,正要攀着岩石爬出水面,突然背后的岩石有些松动,后面咕嘟咕嘟几个大气泡冒出,于谦赶紧浮出水面,刚喘几口气,一种“我黄霸天又回来”的情怀还没有抒发出来,背后的岩石竟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奔腾的水面被搅动起来,变成了疯狂的漩涡,于谦抓了两次,带着两手滑腻腻的水苔就翻滚着被吸进背后的岩石下面了。
翻滚中于谦又被一个肉乎乎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脑袋撞在了洞壁上,整个人一下子被撞懵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肺里憋得要炸了一般。于谦明白自己是在顺着一个水洞下滑,双臂挥舞着想抓个东西稳住身体,不成想还真的抓住一个枝叉,勉强止住身子,脸贴着洞顶吸了口那里残存的空气。
突然手里的枝叉摆动起来,滑溜溜的于谦又被拖进水中,好在越往下落,水流变得越浅,于谦双臂护着头部,尽量抬高身体保持着呼吸。不成想还是在一个转弯处整个身体撞在石壁上,最后吊着的一根弦也绷断,整个人昏了过去。
我再睡会儿,别叫我,于谦将被子紧了紧,每天早上要去上早学时,于谦都会在被窝里挣扎好久。只是后来家里突然发生了变故,一切都得靠自己时,于谦才一夜间长大。现在像是又回到了儿时的村庄,正赶上有庙会,热闹了一天后,亲人们都围在晒场里的老戏台看皮影戏,银幕后的三英战吕布,拉弦的也正用夸张的动作拉着二胡,努力的渲染着战场的气氛。
突然一阵风吹来,像是换了一块幕布,周围的人全消失了,幕后的吕奉先也不见了,一个穿着兽皮的人影上场,只见他的身体不断的扭曲出各种角度,做出各种古拙的动作,像是舞蹈,又像是在朝拜,看起来很新奇。
于谦刚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到后来舞台上还是这个人影,还是在重复着那套动作,就有点疲倦了,刚想招呼伙伴们离开,突然发现场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场外也不再是自己的村子,四周都变成了大山,天穹是如此的接近,星星似乎都要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哇!”小于谦吓得大哭,不过一声之后一想到那个兽皮人影,马上止住哭,小于谦悄悄的弯下腰,想贴着地面爬走,却发现自己坐在这里一动不能动,那块幕布干脆飞了起来,无论自己把脸转向哪边,它一直保持在自己面前,就好像要钻进自己脑海里一样。再后来,画面终于发生了改变,兽皮男子消失了,出现一个同样穿着兽皮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刚出场就被一头白熊扑倒,眼看着白熊锋利的牙齿就要啃到小女孩的脸,小于谦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这时刚才跳舞的兽皮男子出现了,扯起白熊的后腿直接抛进无尽的黑暗中。
接着画面快速翻转,一会儿是满山遍野的山杏花飞舞着,一会儿是几千上万人械斗的血淋淋的场面,山火也烧起来,无数的人和动物狂奔,画面越转越快,小于谦只觉得眼前光影晃动,已经无法再捕捉到画面。直到红衣番僧出现,画面又开始转慢,兽衣男子五体投地拜倒在番僧面前。接着在一个石床上,兽衣男子身体呈大字形,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十几个红衣番僧围着石床边转边轻声吟唱,在稍远一些的周围,环绕着的9个大池里翻涌着红光,像是燃烧的岩浆,只是颜色更加暗红。画面却停止在这里,除了番僧的吟唱和红光的跳跃,周围如同死一般的静。
小于谦也像是一个雕塑般待在那里,不知是过了多少天,抑或是多少年,大池里的红光缓缓的在石床上方汇聚,几个番僧的吟唱声也变得更加高昂,兽衣男子的身体开始抖动,并发出时而似狼,时而似熊的嚎叫声,身体如同塌陷一般,只剩下皮肤贴在骨头上,眼见要活不了了。
就在小于谦又有些不耐烦时,石床右边的大池里突然红光暴起,一个白衣女子显现,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各色衣服的男子,女子手中连续飞出几朵莲花,将几个番僧笼罩,几个男子也各祭出法器,攻向旁边几个番僧。霎时间画面又开始跳跃,速度变得更快,让小于谦有些头晕。突然画面又嘎然而止,躺在石台上的,只剩下一副白骨,眉心处一丛火焰在跳跃,在画面的边角,一条蛇尾一闪消失不见了。如同晕车时又遇到急刹车一样,于谦此时胃里一阵翻滚,胃一收缩,一股臭水吐了出来。
终于醒了,于谦能感觉到身体还泡在水里,但是水面正在快速下降。用手扣扣身体下面,是坚硬的岩石,落地上就好,只要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于谦安慰自己,转着眼珠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山洞,洞顶上波光粼粼,仔细想应该是地面水纹的反射,于谦躺在洞底不得不眯着眼睛往上看,却又晃得人头晕,胃里又翻涌了两次,吐在脸上又不能擦的感觉实在难受,于谦挣扎着想要翻个身,反倒牵引着大腿和头上的伤口,于谦忍不住哼哼两声,反复握了握拳头。又过了会儿,于谦终于能抬起手了,连忙揉了揉眼睛,沾些水将脸上的呕吐物洗去,撑起身体,这才看到右边大腿上有贯穿伤,回想一下估计是在索桥上被打伤的。
妈的,好心安葬了你们的兵,居然开枪打我,养好了伤,老子还来挖。
这时地面的积水已经消退得差不多,洞底也显露了出来,下面的石板虽然粗糙,但显然是经过人工精心修整,严丝合缝,水好像不是从石缝中透下去的,洞虽然很大,但因为光线足,可以一眼望到对面,石壁上雕刻着各种造型的神像,于谦来过藏区两次,各种各样的神见了很多,甚至一个村子都会敬十几个神。这个洞说不定是过去在这里生活的人举行宗教仪式的地方,所以虽然看着害怕,但也能解释过去。这时面前出现几个大坑,于谦顿时明白水是从这几个坑里透下去的,勉强撑着身子,用屁股挪过去,从坑里撩些水,将伤口处那些粘液洗掉,又将腰带解下来,扎在伤口上面。刚扭过身子,一回头于谦愣在那里,身后不远处,正对着屋顶的那处亮光下,一个石台赫然出现,与梦里的石台一样,最让于谦吃惊的不是石台,而是上面还躺着个人,准确的说,只是一副骨架。原来刚才的不是梦,这副骨架确实存在,石台不高,甚至可以看到那人头骨处有丛跳动的火焰,洞里的光芒好像就是那里发出的。
这是闹鬼了啊,联想到前面小洋掉进石洞时说看到个人影,以为是于谦或者老道,才跟上来的,还有刚才落洞时碰到的那个滑滑腻腻的东西,难道世上真的有鬼?于谦觉得身上更冷了,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一人一鬼的山洞,于谦一条腿支起身子,蹦着想找找哪里有出口,或者至少先找个防身的家什。跳着绕过那个石床时,于谦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副骨架,似骨非骨,倒更有些像玉,隐隐还透些红色的反光,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古人真是巧夺天工,雕副骨架都这么逼真,运出去肯定比金缕玉衣还值钱。还有下面这个石台,触手温热,看起来像个石椁,里面装着的才是正主,估计石椁下面还有温泉,这些奴隶主们真会享受啊。
四周观察了下,看起来这个石洞只是古人的墓穴,暂时不太有危险,于谦又跳了两次,凑到棺椁处,细细打量那副骨架,不禁大吃一惊,这骨头上的红光居然是真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缠绕在骨架上,仔细看里面隐隐还有液体在流动。
这就有些诡异了,超出了自己的认识,还是不惹他为妙,于谦捂住口鼻小心的与这副骨架保持着距离。林正英的电影看过不少,于谦生怕这家伙也吸了自己的阳气活过来。
转了两圈也找不到被冲进来的洞口,估计是在环绕石椁的水池里面,想想自己的身体现在跳到水池里面估计也支撑不到从洞里爬出去,而骨架额头上的火苗飘忽不定,根本找不到风从哪里来。于谦靠着石椁,怔怔的望着前方洞壁上的水纹,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