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风生,一个看着很和蔼的老先生,作为红颜楼的金牌大夫,平日在楼院里面走动,是很受人尊敬的。他经验丰富,看过的病例又多,单单是这些年,红颜楼里面挂牌,他诊过病并且治疗好了的病人,就有数百位之多。
有几十年的从医经验,早年又在多地开馆行医,接触的病人更是数不胜数,在内科、妇科、外科方面,在圈子里面,很有声望。
只是他年纪大了,辛苦守了医馆几十年,已经没有了拼搏的锐气,只想安心颐养天年,也没有留在魏国都城大安,将医馆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料理后,自己就带着夫人,跑到了气候温暖潮湿的南方。
不知道红颜楼的人,是怎么说服的这位老先生,让其在红颜楼挂牌看诊,只帮楼里面的人看诊,日子倒也过的清闲。
一个老年人待在青楼里面也不好,就是感觉氛围不大好,刘大夫刚开始这么想。因此就住在了外面,看诊的时候,再过来。
虽然现在看诊的病人,多数是风尘女子,但是刘老大夫似乎一定不觉得在意,对待这些年轻的女子,跟一般的病人没有什么两样,倒也是“医者父母心”的典范了。
虽然只是给红颜楼里面的姑娘小姐、丫环嬷嬷看诊,但是,其高明的医术,还是为他在图格郡重新打响了名气。
刘风生刘大夫,很看重他的医术和招牌,对每一例患者的诊治,都极其用心。
这几日,刘大夫一双老眼都急出了花,雪白的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揪掉了。
刘大夫很无语也很无奈,他觉得砸他招牌的病人,可能出现了。
令他更无语更无奈的是,这个病人,还是个不到桃李年华的漂亮姑娘,真真让人很无奈。
第一次给这位姑娘看诊的时候,也可以明确诊断是车旅劳顿、心神疲惫引起的不良反应,开点滋补的药材,休息调养十二个时辰,应该就好了,可以还红颜楼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
可哪里想到,这才第二天晚上,那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竟然没有好转。考虑到以前也出现过的案例,姑娘进了青楼,一时想不开,患了心病,也苦心婆妈地安抚过一番,也用了药了,可是依然不见起色。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早上去看诊的时候,进门一看到的,却是躺在床上那女子苍白的面容,一把脉,跟前几日一样,显得虚弱无力。
不应该啊,药方和剂量,都没有错误,按照道理,早应该好起来了的。
一问病情,才从那青儿小丫环嘴里面知道,姑娘这几日食欲不好,少有进食,前几日睡眠极好,这几日却极差,腹泻呕吐不止,早上却是出恭了好几次。
这些现象不就是典型的水土不服引起的么?
刘大夫慢慢的捋了一下胡子,若有所思的考量了一久,综合了以前的病例,他觉得十拿九稳,因此开了药,才离开,并且反复嘱咐,要注意这样那样。
听得小丫头青儿点头不已,急得都想找本子记下来了。
今日一天服药休息,看明日情况如何?刘大夫心里想着,不就是水土不服么,难道凭自己多年的医术,还治疗不好这么一例?
砸招牌这种事情,不存在的,肯定担心多余了。
有这种担心的,不仅仅是刘大夫,作为这趟生意最大的买主,杜子冀总管对秦黎嫣的病情也是很关注的,都几次叮嘱刘大夫无论如何要把人治好。
一来不仅仅是花钱买来的人,出了事,耽搁了生意,二来,也是心里面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
倒是徐娘,也是例行问候了几次,忙着前院的生意,后面几日,也就没有来过了,倒是杜子冀总管,跑的很勤快。
红颜楼最大的总管,不是应该忙得焦头烂额吗,为何看起来如此清闲,每天都往这边跑,老是影响小姐的休息,莫非是看上我家小姐了?
小丫环这几天常常暗自腹诽,碍于对方的身份,却也不敢多言,只得呆头呆脑地应付着。
令小丫环比较郁闷的是,那大胖子总管,老是在房间没人的时候,对其动手动脚,还讲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荤话出来,每次都惹得小青儿既是羞恼又是害怕。
想到此处,小丫环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秦黎嫣,一张幼稚又不失俏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和担忧,一想到那个胖子总管胖胖的大手,往自己身上摸,小丫头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小姐,你赶快好起来呀,可别有事,不然,青儿以后就没有依靠了。”小青儿站在床边,悉心地拉了拉秦黎嫣身上的被子。
这个动作,这几日,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她多希望,每一次之后,都能看到小姐睁开着眼睛,轻轻地跟她说话,哪怕只是轻轻的,就算只是双眼看着她也好,那自己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可惜,没有,小姐依旧在沉睡,没有大大的眼睛,也没有轻微的声音,就像是在耳畔说的,等到你长大了,自然就能够长了有我的大了。
可惜,没有。
小丫环失望地擦了一下眼眶,继续整理着床被的其他位置。
床上的秦黎嫣,闭着双眼,上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搭在一起,轻微的呼吸着,很弱很弱。
想来是多雨的时节,这几日,图格郡又下了两次雨,雨水俏皮地从房檐上滑落下来,滴答滴答地怕打在青石石砖筑成的街道上。
一切,显得那么喧闹又安静。
那些青石石砖,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块挨着一块,如同亲密的恋人,又似情深的姐妹,从郡城的南门,平铺到郡城的北门,全部懒洋洋地躺在几条交错的主干道上。
她们抚过风,淋过雨,蒙过尘,触摸过嗒嗒的马蹄,沐浴过清澈的水流,甚至拥抱过柔软的白雪,还仰望过辽阔的长空。
建筑的工匠,很细心地帮这些青石刻上了很好看的花纹,石青纹白,像花朵一样,在地面上静静的绽放着。
久经风霜的郡城,久经风霜的街道,久经风霜的青石石砖,还有久经风霜的人。
那老人在奔跑,神色匆匆忙忙,身后跟着一个侍从,慌张地打开着一纸雨伞,慌张地跟在老人的身后,雨伞歪歪斜斜地停在老人的头顶上,风一吹,一歪一扭。
他左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木箱,手臂还紧紧地压着箱子,左手扶在箱子后面,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老爷,您慢点,我都跟不上你了,这淋着雨的,地面又滑,小心摔着了。”那侍从跟着老人奔跑,一边打着雨伞,一边担忧地抱怨道。
“你懂什么,人命关天啊,还不赶紧的,别磨蹭了。”那老人小步地跑着,头都没扭一下,他双手拉着长袍,眼睛快速地在街道上扫视着,接着小声地嘟囔着:“这雨水天气,来的真是麻烦。”
“老爷,箱子箱子。”那仆从惊叫了一声,刚刚脚底打了一滑,差点把箱子甩出去了。
“真是麻烦,一个年轻人,怎么还不如我一个老年人稳健。”那老人闻听惊叫,这才转头看过去,看着那侍从慌慌张张的模样,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雨伞,道:“我自己撑伞,你好好背着箱子,可别摔了。”
那侍从委屈又无奈地看了老爷一眼,心中喊道,要不是你出门走的那么急,什么都不带地跑了,我也不会慌成这样。
老人拿着伞继续向前跑着,倾斜的雨,杂乱地落在他深褐色的衣袍上,打湿了一片又一片。
那侍从,停下了脚步,肩膀顶了顶箱子的背带,从左手上,又拿出了一把雨伞,撑开后,紧紧地跟在老人的身后。
下了许久的雨了吧,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在外面行走呢。
青石街道上,雨水汇集成了小小的水流,像蜿蜒的小蛇在爬行,一条一条,密密麻麻。
老人和那个青年的脚步从未停歇,落在地面的脚步声,传出去街道好远,身后,纸伞上滴落的雨水,轻轻地落在青石石砖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又落回石砖上。
青石石砖上,那些条纹形成的花朵,似乎快经受不住雨水的摧残,有些落败,也显得有些憔悴,叶片无精打采,仿佛快枯萎了一般,但是,仔细望去,又仿佛,即将再次,绽放。
红颜楼,内院,秦黎嫣的房间。
小丫头青儿,泪眼婆娑地跪在小姐的床前,手中紧紧地握着秦黎嫣的的一双素手,那手苍白,苍白得比过了长长的指甲,把指甲衬托地有些狰狞。
“小姐。你可不要死,你别抛下我一个人啊。”小青儿哭着,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擦拭着,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
床边,站了几个人,腆着大肚子的中年胖子杜子冀总管,风韵犹存的美妇徐娘,还有之前一同被用马车拉回红颜楼的几个女子。
那几个女子,在边上看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长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早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落魄和困苦模样。
“我表妹,不会真的死了吧?”其中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她歪着脑袋,嘴巴凑到同伴的耳边,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那被问的女子,一身青色长裙,小声地回应着,她看了床上躺着的女子一眼,继续道:“小姐也是命不好。”
粉衣女子嘴角一瘪,翻了个白眼,道:“呵,她命不好,我们的命,难道就好了?这几日的光景,你又不是没见到,以后到底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清楚吗?死了,或许也解脱。” 她后面说的话,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周围几个女子,都看了她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要不是她爹出的事,我也不会被连累成这样。”那粉衣女子见周围几个女的都瞟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吴丽蓉,这人还没死呢,你就说这话,合适吗?”另外一个女子盯着粉衣女子,问道:”你待在小姐家,小姐对你不好吗?人还在这呢,你就这样说。”
“呵呵,说这话的可不仅仅是我,那些被牵连的,哪个不是这样说的。”吴丽蓉冷笑一声,指着那女子道:“你们这些狗腿子,平时跑前跑后的奴才样,到了这步田地了,还当她是小姐呢,真是可笑。”
“可笑的是你,狼心狗肺。”其他女子不乐意了。
“好了,都别吵了,都给我安静一点行不行?”静静听这些女子说话听了好久的杜子冀总管喝道,他极其烦闷,道:“全部给我闭嘴,要吵滚出去吵。”
他能不烦闷吗?等了许久,才等来的这批人来到红颜楼。买卖上,价格是按照往常惯例买卖,不是很高,这倒没有什么,主要是看在秦黎嫣的姿色面子上,又给何三加了赏金,如今人还没到手,人倒一直病在床上了,这买卖有点亏大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某些想法,似乎实现不了了。
一千两白银呢,就那么打了水漂了,杜子冀懊恼地想着,目光狠狠地在秦黎嫣床上扫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大夫到了。”门口,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