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臣妹,这个臣妹,到底说的什么呢?
莫非是?
可是,十年前妹仔出生时,是他李茂山眼睁睁看着妻子在怀里咽气的。
臣妹,这两个字,不由得人不多想,李茂山偏执的认为,这两个字,代表着的,就是妻子林丽娅。
至于林丽萍是否还有别的妹子,李茂山选择性的想都不去想。
林丽娅,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说蕙质兰心,同李茂山朝夕相处的妻子。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十二年的相知,他对她可说是连皮毛都不了解。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很明显,岳父岳母大人都不是真的。
他们世代渔夫,怎么能生的出妻姐林丽萍这样的人物?
君不闻,寡人自称?
这两人来自哪里?
她们又为何会分开?
为何妻子嫁给他十二个年头?半点也没有丝毫表露?
她又为何现在才找到妹妹,在妹妹已经去世十一年之后才找到?
为何现在才来找?
……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李茂山脑子里。
或许,唯有找到妻子林丽娅,还有她双生姐姐林丽萍出自的霖琅天,才有可能解开这些疑惑了。
而还可能,这一世,根本就再也见不到这两人也未可知。
‘亡妻李林氏之墓’
墓碑上七个字突然一阵模糊,半刻钟后才慢慢清晰,露出一篇短短的别言,这样写着。
皇室心如铁石。
王姐无视同胞。
今三十载入世以终。
鸳鸯再难聚首。
天已坠,泪洗面。
情刀难抽,苦拔慧剑。
难,苦。
心亡,则忘。
双子再会无期。
肝胆裂,愁肠断。
咽苦吞甘,含辛茹难。
苦,难。
神亡,则逝。
愚夫茂山,万千珍重。
麟儿凤子,天佑安泰。
李茂山看着这篇只有百十字的碑文,苦涩的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涩然的几乎要晕过去。
一个原因是为碑文上的情深义重打动。
夫妻情深,舐犊情深。
只是这区区数十字之间,直接是闻者心惊见者心凉,真叫人感同身受。
还有一个原因是。
原来,你真的没死。
我对你心神皆坦,你却对我另藏它机。
诈死。
骗了我整整十一年,为的是什么?
亵渎皇族血脉,罪该万死,凌迟碎剐难泄心头之恨。
李茂山起身随意的拍打烟尘,转身回走,一抹浓郁的冷笑就留在了这个地方,这个似是而非,非虚非实的陵墓前。
也不知,他这抹冷笑,是留给了妻子林丽娅的欺骗,还是妻姐林丽萍的蔑视。
区区……?她要说什么?
林丽萍,某家这个腌臜匹夫,记住了。
李茂山一袭深蓝色文士长衫,神色随和平静,脚下安步当车。
右手,牵着一头颇为健壮的花驴。
花驴是买来的代步工具。
虽说他此刻的身体强度,只要有吃有喝,就算走上一个月都不会累。
可他还要增长内力修为,又不愿意耽搁半点赶路的时间。
他可不愿,某一日在女儿手下落败。
十日来,李茂山数百次几乎把身体抽干的高强度下,倒也有长足的进步。
如此一来,这头花驴俨然成了必不可少。
今天,是他从李家坪出来的第十天了,目的很明确,就是前方的南阳城,再走小半天时间,就能到了。
还有三天就是过年,十天前,王晨和李小怡走的时候,就和李茂山约好,过年前在南阳城里的八宝客栈相聚。
过年,怎么能少的了女儿?
即便此行打听不到娃仔的消息,也不能耽误了和妹仔的相聚。
前方一马平川,并没有遮挡视线之物。
远远的,有一行数十骑飞驰而来。
“滚开!”
官道丈宽,李茂山牵着花驴,本就是走在官道边缘,奈何对面数十骑齐头并进,竟然将整个丈余宽的官道完全占满。
临近,李茂山身前黑马之上,黑甲男子霹雳一声大喝,但是并没有勒马驻足的意思。
喝骂之后,就要生生撞在李茂山身上。
李茂山怒容满面。
这些人,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吧?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躲的开?
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心中寻思,身体也没闲着,丹田内力沸腾涌动,冲向四肢百骸。
他有把握,在马匹近身的一瞬间蹦出去。
就在飞奔而来,没有半点减速的黑马黑甲即将快撞上李茂山的时候。
“大黑贼,焉敢!”
这一声暴咤,来的是猝不及防。
只见官道一旁,右道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快速冲出来一个人,喝骂声落,已经站在了李茂山身前。
手中一杆铜色长枪,抡圆了狠狠平扫向黑马上黑甲男子。
这人一身麻衣,武士短装,身材消瘦,黑发齐腰,剑眉星目,胆鼻厚唇。
面貌是极为英俊的,和李茂山有着七八分相似。
看面相,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此时涨红着脸,剧烈运动中的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震荡,神色两极分明。
有惊怒,有惊喜。
“哈哈哈,好!”
李茂山看到这个少年背影的时候,原本怒红的双目中刹那间爆出两束刺眼的精光。
裂开大嘴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大声夸赞。
此时的他,眼中只有这少年一个人,悄悄退后半丈,将此地交给了少年郎。
并没有发现,少年郎藏身的那块石头后,又走出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道左。
他同李茂山一样关注着少年的举动,拿禅杖的右手逐渐加力,直到青筋毕露。
场中,少年手中的铜色长枪划烂空气,发出咻咻大鸣,黑甲男子大惊失色。
可惜,晚了一步。
铜色长枪毫不停顿,狠狠的砸在正要拉马驻足的马头和黑甲男子肩头上。
黑马和黑甲男子被砸的飞了出去,人和马同样鲜血狂喷,还没落地就晕了过去。
而少年则是脸上闪过一抹血一样的绯红,一丝血迹在紧闭的嘴角流下,铜色长枪脱手飞出,整个身子炮弹一样向后抛飞。
李茂山和一旁拿禅杖的光头和尚同时大惊失色,又急又怒,飞身扑了过去。
两人距离少年的位置基本相当,还是和尚抢先一步,将少年接在了怀里。
这一变故,对面十数骑停了下来。
同时勒马,同时静止。
马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连大喘气都没有,人更是丝毫响动都没有。
居中红骑,红甲女将巍然端坐马背,深红色头盔将面貌遮挡的严严实实。
左右两匹白马,一尼姑,一樵夫。
整个队伍,连带着被少年一棒子抡飞的黑马,共有十五骑,除了这一匹红马,两匹白马之外,则都是黑马,黑马上也都是黑甲男子。
剩下十四人同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李茂山来到少年身前,看着他在和尚搀扶下颤巍巍的站起来,满脸的急怒和责怪,还有浓浓的担忧,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
“你只要侧身避开,就能轻易的制服他,这样子蛮力鲁莽,真真是愚蠢之极。”
李茂山这句话一出口,一直将目光凝聚在少年身上的和尚,此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黑贼胆敢冒犯于您,只恨我无力一枪将此獠打死,若与之缠斗,平白污了您老人家的颜面。”
少年脸上的惊怒渐渐褪去,看着李茂山的目光中,只留下浓郁到化解不开的惊喜思恋和孺慕。
他抬了抬手,几次都没成功,终于无奈的放弃。
李茂山鼻子莫名一酸,走过去一把将少年大力的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说道。
“好儿子,你很棒,这三年,辛苦了。”
少年嘴角一撇,泪腺失去了控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阿爹,我不苦,倒是您老人家一个人照顾妹妹,才是真的辛苦。”
这两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论是和尚还在马上的十四人。
原来这少年愚蠢的以己之短对他之长,是因为他人冒犯了他的父亲。
又同时大惊失色。
这儒雅中年文士,居然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不是木汉国镇南大将军李正大都督吗?
“少帅,这?”
和尚面色难看,诧异的看了李茂山一眼,就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李子孝,就连一直稳稳拖住他的手,也都有了要放开的架势。
“揭摩法师有所不知,镇南李都督乃本帅世叔,乃我父少时同窗,与我父总角之交,都督岁小半年,是以我父为兄。”
“世人枉自瞎猜,初初之时,本帅尚且口舌辩解,时日越长,便由得人了。”
李子孝低声解释道,脸色有些郁闷。
他也不明白,这天下人都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能够无中生有,将他认定了是李正大都督的儿子,难道就因为两人姓李?
这也太荒谬了吧。
就像他自己说的,初初时候还会解释,可时间长了,谁都没耐心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李子孝自腹,就算是他真有百张千张嘴,也是万万不能把这些人已经曲折的想法改变回来的。
索性,懒得解释了。
僧人揭摩恍然大悟,他是李子孝身边的近人,当然早就听少帅解释过,他当时嗤之以鼻全然不信。
其实仔细想想,就连大都督也多次说过,少帅只是他的世侄,并不是儿子。
可惜他们这些这人先入为主之下,哪里还肯相信。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看了李茂山一眼,不同于之前眼神中的超然,这时候看向李茂山的目光中,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丝诧异。
这位相貌英俊的儒雅中年文士,不仅仅是前途无量的少帅生父,更是镇南大都督的结拜大哥呀。
“贼俘军,快快束手就擒,毫厘迟疑,今日便是你父子二人生死离别。”
“啰嗦什么,所有人一起出手,拿下李子孝才是正经。”
对面马上十四人,并没有听到李子孝小声的解释,也就不知道僧人揭摩的心里过程。
只以为是李子孝自作孽,僧人揭摩方才脸上清晰的惊疑不定,便是他当下的不可活。
樵夫还想用心里攻防来瓦解对面主从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他没有看到僧人揭摩随后脸上细微的变化,却有人看到了。
红甲女将在他说完的瞬间,又紧接着跟上一句。
红甲女将的话,清晰的传了出来,就像她面上并没有头盔一样,是直接面对空气说话。
声音虽然很好听,可其中的压抑急迫,又让人听着不舒服。
她的话,显然此地除了躺在地上昏迷的一人和动弹不得的一马之外,剩下的十四人和十四匹马,都没有能力反对。
十四匹马,马头前脚高高扬起。
前位猛冲。
十四骑从静止突兀动了起来,这一动,真就像是雷霆炸起,轰隆隆中极速冲了过来。
僧人揭摩双手举起李子孝,不去顾忌他的猛烈挣扎,随手远远扔了出去。
随后取下脖子上挂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佛珠,抖手间散成漫天黑线,变成一道道黑光,足足有四五十颗的暗器,将对面十四人全部笼罩在内。
一连串打击声夹杂着一连串惨叫,随后紧接着又传来十数声肉体落地的声音。
视线清明,僧人揭摩一招之下,除了被尼姑和樵夫护住的红甲女将。
除了这三人之外,一个不剩的全部中招倒地,只余呻吟,失去了战斗力。
一招之威力,竟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