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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北煌刀 第二十八章 长河落日(二)

滇江水有名的急,流水声不似其他,偏生像那兽吼,叫人心颤。

老李头站在崖上,目光清冷,身上自有七分凄凉之意。

“你可知,这滇江我来了两次。”

云沐风侧首看他,老李头学着老蛮儿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躺下,枕着自己胳膊喝着酒,“第一次来此过江,遇到了紫壶儿,不怕你笑话,老子看上了。”

“有所谓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老子那时意气风发,有柄刀便觉得有了天下。捻叶过江,江水倒灌三尺,那一日,我入天人。”

“你不是陆地神仙?”

“听我说。”

云沐风安静下去,往地上一卧,喝着酒。

“其余的不管,别学老蛮儿了,我怕。”

老李头侧首看他,良久,“老子叫李沉苍。天英榜上排名十八。”

“那时候仗着自己手里的刀没少作恶,所以,这腿瘸了。并不是什么报应,先前编了个瞎话骗你。”

“从没信过,接着说。”

两人酒葫芦一碰,一饮罢,热气蒸腾。

“那时候杀人不少,惹下些仇,可有这手里的刀,什么也不怕。老子四十岁成就天人上品,自此意气风发,顿觉世上无人能敌,提着刀打遍天下。先后斩杀仇人无数。”

“兴许是老天看不过咱,一纸战书送到,约我来这滇江口决生死。老子来了,紫壶儿也来了。”

“她爹是紫千樽,一身刀法出神入化,被我斩杀于洛阳城头,倒也是个硬汉子。”

“也是因果报应,老子一辈子扬名天下只是为了紫壶儿,可到头来却不得不刀剑相接。那天,我瘸了条腿,她,落了江心。这是第二次来这滇江。”

“紫壶儿死了,我也死了。丢了刀,一身武功没了。昔日的仇家找上了门,我想着死了也好。可刀又回来了,被一个老乞丐捡了回来。他说‘江水里容不下这刀,又给我送了回来。’我活了下来,一转头,老乞丐没了。”

“可真是失魂落魄,我一个瘸腿的老疯子,提着刀醉倒路口。那时候遇到了你老子,丢给我一壶酒,聊了一夜。你老子可比你强的太多了,身后随着千军,在疆场上杀得七进七出。你行么,你敢么?”

云沐风瞪眼,说的好好的,也能扯到他身上,却也没打断老李头的话。

“云九霄当真对得起他云九霄的名字。我待在你云府也有些日子,整天嚷嚷着找你娘,不动就呵斥你爹,你可知,你娘到底去哪了?她被杀了,江左枪王动的手。你爹带着喝酒的老黄两个人杀了过去,说是自己的仇得亲自来。两个人,将江左屠了个干净,这才是人物。回来后就和我说‘没了就没了,再想也回不来。’所以,老子回到了宗师境,现在,回到了陆地神仙,明白了?”

“有些。”

“滚吧。”

老李头缓缓起身,看向了江心那一叶扁舟,任由波涛怒号,我自岿然不动。

一杆渡江蒿,敢捋龙王须。

“年前那刀回来了,可能渡江?”

舟上老乞儿挑眉来看,手中长蒿挑动,便来到了江边。

“十两。”

“走了。”

老乞儿一身破烂陈衣,抓着把竹竿儿连江面都下不去,也不知这船是如何动弹。

“这刀,少了些戾气。”

老乞儿当先开口,却不转身,手中竹竿儿打着江水,所到处风平浪静。

“得多谢您大恩。”

“顺手罢了,这江里养着东西,放不下你那刀,索性送了回去。”

老李头按着云沐风端坐舟尾,细细的打量着眼前人儿,说不出的压抑。

“两命的娃娃少见了。那老道放你?”

云沐风想了想,自怀中拿出一枚令牌。

“这个?”

老乞儿一看,咧嘴笑道:“这老道贼心不死,哈哈,任他去吧。”

几日里可过的江,到这已经走了半程,回首一望,崖壁已经与江面平了。

“水里的畜生不安分,以后也没得闹腾了。”

“前辈何意?”

老李头平日里很是嚣张的一人,到了这老乞儿面前却乖得吓人。

“别问了,过了今日便没有老乞儿渡江了。要是有份心思,就替老头子去燕子山看看,有个老魁,等了几十年了,也不知死没死。呦,。忍不了了。”

老乞儿话没说完,竹竿打水,横着一扫,二人顺势而飞,眨眼间到了岸边,“钱就不收了,有空去看看。”

这是老乞儿唯一没收钱的一次,以后便没了渡江人。

“孽畜,白衣客送你三百年造化,叫你东去送紫日,你倒好,以尾遮天,白白送了这天大的机缘。”

老乞儿一蒿撑起千重浪,自江心画出一个半圆,江水断流。西北处,流光乍现,一黄袍儿转瞬即到,悬在老乞儿头顶,脚下江水滚滚,化作登天台。

“老头子最是见不得头顶有东西挡着。”

老乞儿轻声一句,手中竹竿儿绕着身侧一挑,掀出个半月来,直冲黄袍儿。

“老乞儿去了些年,这时候回来作甚?”

黄袍儿未放在眼里,一步跨出,身影散去,一步间踏在老乞儿面前,背着双手,气定神闲。

“自然是除了这孽障,以好了去白衣客昔日恩情,那里碍着你?”

“江底蛟水里一半,黄泉一半,你会不知?何必来阻碍我登天。说回来,凭你,还不够。”

老乞儿抱着竹竿儿盯着黄袍儿,点着手,“南宫奕啊,南宫奕,昔日的毛头小子也敢与老夫如此说话了。墨魈一生还从未怕过哪个。”

直道是老乞儿真名墨魈,冷声轻诉,极东南处有高人一剑裂地,踏空而来。

“五步天一行,累了吧。”

墨魈站在江面,压的万丈江水风平浪静,一身气势攀上巅峰,转眼间,化为中年男子。

“临死还要拉着你,恨不恨?”

“还行。”

那人一到,南宫奕便变了脸色,手持金彩鳞片投入江中,两人倒也没有阻拦,没用,江里那东西早晚会收回去。

“就看你能撑到天门大开与否了。”

墨魈哈哈一笑,丢去竹竿儿,赤手空拳闪身上去,一击将南宫奕砸入江底,青衫剑客久立虚空,抱剑而行,自周身舞动,百道剑气汇聚,势成开天,一击斩过,口中道:“过天山。”

剑气斩落,江水自当中断作两截,分庭不动,一剑断江。

“三剑内,必斩此人,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青衫剑客眼底疑惑透出,墨魈诡异一笑,“等等,再等等。”

他回过头,看向西方落日,差一丝,与江尾合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