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是温水,明天了就不一定喽。”说完便开始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我被温水泼醒了,就像是做了一个很远的梦,梦到了远方。又像一条鱼在现实的世界中来回穿梭,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一直用力向前游,直到偶然被路过的大鱼吞下。毫无疑问,这盆温水就是那条大鱼。
我当然没有放弃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尊严,向二楼吼道:“我要是再进这个小区,我就是你孙子,你就是我奶奶。”我觉得自己的情绪没有发泄完,又向门铃用力打了一拳。
正当我威风威舞的吼着,却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摔了个正着。脑袋碰到了门前的台阶,下意识的想要强行站起来,保持我男人的尊严。一用劲却感觉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接着我也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扑鼻而来的清香让我沉醉,粉红色的壁纸,身旁是女生喜欢的玩具兔子、熊、毛绒女孩。
我瞬间便清醒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只见一个女人趴在床边,睡的很实很香。我小心翼翼的起来,把被子掀开,却还是吵醒了她,正是楼云。
“你醒了,感觉头还疼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向我说了我在她家门口发生的事,我才渐渐清醒。原来我那时候可能太激动少踩了一阶台阶,正好摔在她门前。只是这时候我们都没了再继续吵架的心情。
刚想说话,脑袋便产生异常的刺痛。我又觉得这么晚在一个女生家里不合适,便穿上了鞋。
“哦,对了,我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怎么会在你家里呢?”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我一个人肯定弄不动你,就叫了保安送你去了医院。你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于是又麻烦保安大哥把你送到我家里。”
“呃,好吧,我没对你做什么吧?我可不负责啊。我可想不到我迷糊了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把身体转过来,好像有个东西在你身后。”
“怎么了,我知道我给你添了麻烦,什么难听的话非要转过来说。”说完便转了过来。
说完便感觉屁股迎来了结实的一脚。
“你想什么呢!我会让你这个小员工占到便宜。你是昏迷,又不是醉酒。你是不是被我家的台阶撞糊涂了。”
我转过身来,脑袋时不时传来刺痛,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说道:“打扰了,我不会再来找你,我先走了。祝你睡个好觉。”
说完便一摇一摆抓着扶手走下楼的楼梯,还险些摔倒。
这时又传来了她的声音,“隔壁还有卧室,你去那里睡吧,有新的床被和洗漱用品。”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说完便感到头痛难忍蹲了下来。又强行命令自己的手臂从口袋抽出一根烟点上,猛的吸了几口烟,本以为能够依靠烟劲缓过来,却没想到变得更疼了。我双手抱着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感到了额头因为刺痛带来的细汗。
楼云连忙跑了过来,搀扶着我向旁边的卧室走去,没有等楼云松开我,我便随着身体的惯性倒在床上。
她又替我盖上了被子。我带着下意识向她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没有说话,却帮我把被子掖紧。
我苦笑了一声,原来不是楼云对我好,而是太久没有感受到一个异性对我的关怀。我孤独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来到这里,感受到的只有冰冷和暴露。我闭上眼睛,示意楼云不要打扰我。
我一边想着在这座城市的种种,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彻底失眠了。
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的六点,我跺着步子向楼上看去,灯似乎已经灭了,我便强忍着头疼,打开了门。
眼前时不时的传来楼云给我盖被子的画面,我强忍着不再去想。
我打了车回到了小院里,我双肘撑在花园墙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根香烟。此时已经是早上了,脸上渐渐感受到了昏昏沉沉的阳光。感觉今天有点冷,我又把几盆不受寒的花搬到了房子里。
然后拖着我疲惫的身躯向床边挪去。躺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已经忘记了要盖被子的习惯便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半。把被子叠好之后,开始例行的一根烟。下意识的便想起了那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人,她还对我很好。我心里苦笑了一声。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广告行业翘楚楼洛坤之女,而我只是一个社会小青年。这让我想到了差距。
我准备打开手机看看裴湛又搞了什么新鲜的玩意。
一看,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是安雯的电话。如此之高的频率,让我有点紧张,从四点二十开始,平均一分半一个电话。我连忙拨了过去,刚通,便听到了安雯紧张的声音。
“城哥,你快来看看我哥,他的样子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好,我马上到。”我有点担忧,一向平静的安雯怎么这么急躁。我加快了自行车的步伐
现在的我只想以最飞快的速度到安缘家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平日里很平稳的人也变得疯狂了起来。安雯给我打电话看来出了不小的事情。
安缘是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都曾被岁月欺负的遍体鳞伤,我们也曾一直互相鼓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生活对我们怀有的敌意却从未消减。电视里的际遇从来没有垂青我们两个人。
他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在当时是全然不解这句话的,多年后的自己虽然明白,但依然活的不明不白,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作用。
我又给安雯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半小时后我就到她家。又给她说让她看住安缘,别让他到处乱跑,这样情况下的人很容易出点事,我自己就就算作一个典型。
半个小时后,我走进了安缘的家门。
进去之后我来到安缘的房间,里面一团糟,安雯在扫地,满屋子烟味,像麻将馆。
我坐在他干木板搭成的单人床上,他给我倒水。完了打开窗户,用干毛巾往外扇烟味,一颠一颠,像赶苍蝇。
我向他问道:“为什么抽么多烟?”
“男人总有想抽烟的时候,今天正好赶上了。”
我又后续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吃喝嫖赌都来了。”安缘笑笑,露出两颗虎牙。
我正准备继续说他,安雯示意我跟她出去。于是我走了出去。
“怎么了?”我向她问道。
她皱了皱眉头。然后向我说道:“你帮我劝劝他,他已经在这里闲待了几天了,不是望着天花板,就是望窗外,我问他,他也不说。你劝劝他吧,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我示意安缘交给我,让她先去上班。
安缘是我几岁认识的,记不清了,他是从农村过来的,而我由父辈迁往城市,归根结底,我是农民的儿子。所以我们总有能一块聊天的理由。
他在出租房里过着一个人的严寒酷暑,我也如此。我们真像,我像是他的翻版,他是我的复制品。我们唯一的区别,他在打工,而我不过是一个广播公司的普通员工。相同的出身和现状让我们有种患难兄弟的感觉。我们经常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忌讳。
屋子里的烟淡了,安缘打开灯,屋里不亮堂,铺着方格油布的桌子,床头有几本闲书,这屋子真暗,白天也要开灯。
安缘跪在床前,从床底下摸出了几瓶啤酒,他打开,倒了两杯,酒沫子溢出来,沾在手上,有泡沫破碎的声音。我们开始喝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我们不划拳,也不玩牌。
我问他:“你爸逛城来了?”
“没有,到西安打工去了。”
他点了一根烟对我说道:“申请了一套经济适用房,砸锅卖铁,又借又贷,先付了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还没有着落呢,我的一点死工资就够养活我。”安缘喝了一大口酒,酒沫从嘴角漏出来。
“在西安干啥?”我向安缘问道。
“在一个托运部做搬运工。我让在哈密随便找个活,出远门不方便,他嫌挣不下钱。”
地上蹲着四个空酒瓶,一个躺着,一个流出了酒水,地上湿了一坨。真像是一具尸体,嘴里流着血。院子里有人在咳嗽。均匀地涂抹在这块地方。有人上街买东西,有人做着无边无际的梦,有人在睡觉创造体味的欢愉。空空的院子里。没有人知道我和安缘的对话。像湿漉漉的鞭子,在无形之中抽打着我们。也抽打着下午的空气。
安缘和我一起喝着酒,一起碰着杯子。他流量差,白酒三两,啤酒两瓶半,多了就吐。只是一杯接一杯吞下我们对于这座城市的不情愿。有一搭没一搭的喝。我常说安缘你酒量真怂,不像男人。安缘说男不男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说我不好那一口。
今天,安缘喝了三瓶,或许是尽最后一股气力对这座城市的宣泄,他竟然没醉。安缘爸前一阵才走,临走时拿了安缘上小学时的小布包。
安缘妈经常在哈密的人力市场找活干,有时替有钱人做保姆,有时帮别人看孩子……三天两头回来一次,回来就是看看安缘工作顺利不顺利,过的怎么样,再就是往床底下的小木匣子存钱。
安缘用喝酒以后涨红的手臂艰难把自己支撑起来,站起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想起下次见到老爸不知会是什么时候,泪水打湿了烟的后半截。
他猛的吸了几口,只有零零星星的烟雾从嘴边漏出来,像是干瘪的气球。他气的把烟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倒在地上的酒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