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次来只我一人,我就把当作我的地方了。”
“你独自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捡石头?”少婵好奇地问。
“我有时采药会来这里,在外面玩累了,进来盘腿坐下,吐纳之间,心境放空,立时会觉着无限的恬静平和,一丝烦恼也无。”
子猷倏尔苦笑:“你们还记得少姝小时候玩捉迷藏么?她便专往这种黢黑的地方钻,什么衣箱啦,碗橱啦,书柜啦,还半天不出声,没人能寻得见。”
子献也想了起来,笑不可抑:“少姝可不得了,动如脱兔是她,定如老僧也是她,变着法儿的玩乐,我是甘拜下风。”
“哥哥们这是在夸我喽?”少姝老神在在,摇头晃脑地站起来,仍旧在前方引路。
“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子猷四顾,“少姝,你可知此洞有多深么?”
“这个,怎么说好哩?”意外地,少姝卖起了关子,“从这里再进四五十步,会有一个叉口,向左手行二十余步,即可出得此洞;向右嘛,还会接续深入。”
“哗,那我们走哪边好?”子默语带兴奋。
“少姝姐姐,往右到底有多深?”少嫆控制不住地尖声追问。
少姝的话愈发叫众人吃惊: “据山民们相传,若是往右走的话,可去到京陵县呢!然而我没试过,至今未闻有谁探测过那边。”
“我劝你别试,谁有那胆量?好家伙,京陵县,那得走到猴年马月了!”少妍倒及一口凉气,然后疼得龇牙咧嘴,“少嫆啊,轻点,胳膊快要给你拽下来了。”
少妍将袖子拂上来,呦,火光下,皮子都泛红了,依稀可见几条细痕。
见状,少姝噗嗤喷笑,她将手中的碎晶石递给少婵,又趋近少嫆牵起她的手:“来,换我了,好歹叫少妍姐姐的胳膊歇缓歇缓。”
少嫆讪讪地不答腔,有些难为情,但仍是飞快地反握住少姝的手,立刻感觉出不同,她的手心汗涔涔,而少姝冰肌玉骨,指尖微凉,仿佛一块玉石,镇定安抚了她的心神,她略停一停,廹不及待建议道:“少姝姐姐,我们还是走左边稳妥些?三婶她八成都在源神池那边等急了,若往右边去,回不来了可如何是好?”
子献噙着顽皮的哂笑,逗逗她:“嗯,改天少嫆想试右边了,再来找少姝不迟。”
“不必了,不必了……”少嫆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又陡然一顿,直直地伸手往斜上方比划起来,声音轻颤着问道,“少姝姐姐,那是什么?”
子默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有了新发现,兴奋地欢叫着奔了过去:“好家伙,少嫆姐姐眼神真好哇!”
少婵将火把举高,定睛细看:“哗,那是壁画么?”
“是画没错。”少姝眯眯笑,安然地点点头。
“这真是,”子献学起少嫆随常胆小的子,大手遮住双眼,偏捂不严实,留着宽宽的缝儿使目力无碍,“越不敢看的,看到的越多!”
少嫆轻哼一声,也顾不上害怕了,跟着大家往那壁画前凑了过去。
“瞅瞅!这画作竟有那么长!”
“是啊,究竟是谁人杰作?”
“画风都好独特,线条粗犷简略,色彩大多是赭红与煤黑。”
“也有黄色。”
“唔,似非出自一人之手。”
“真神了,在这么深的洞里,不用火把,根本不会有人发小觉。”
只听大家七嘴八舌,啧啧称赞不休。
少姝清清嗓子,然后,端然好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悉数介绍起来:“请看这里,是我最为钟爱的‘一片’。画上好多的人,他们围在一起纵情狂欢,有的在饮酒,有的在闲谈,更多人载歌载舞,活力无边,欢乐喜庆的气氛,简直要从石头上迸发而出。”
少妍惊呼:“好像有人长着角,还有的长着羽毛!”
“应当是种什么装扮?”子猷猜夺,“为着什么庆典故意穿成那种模样的。”
“我想也是。”少婵点头同意,“酷似百兽呢。”
“这些画可追溯到什么年代,恐怕永世是个谜。不过,这画上的人物,是曾经生活在此地的祖先,料想是无疑了。”少姝双眸熠熠生辉。
“瞧,这里有个人好像在吹奏着笙簧哎,还鼓着腮帮子,”少嫆果然眼尖,“和三婶的乐器一样!瞧,这人身边还围绕了好多鸟兽,是不是被那乐声吸引来的,如同着了魔一样?”
“相传女娲造笙簧,并把这乐器送给她所造的人,让他们发出美妙的乐音,告诉母神他们的心思。”少婵沉迷于这个传说,“多么精妙的技艺,少姝要和三婶好好学哦。”
看兄弟姐妹们如此身临其境,少姝心花怒放,咦,怎么子默一个人悄悄地,半天没吭声,只埋头在纸札上专注地画着什么。
少姝走近,看真了,惊异地睁大眼。
“子默,你在描摹这些壁画啊!”
子默抬头:“是啊!”
“怎么想起来描这个?”
“我也不知道,”子默老实回答,在做之前他好像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想把待见的画下来,错过了岂不可惜?”
少姝信服他的理由,自是由着他去。
“呀,这笔又没墨了。”子默在空白处使劲抹了两笔,立即垂头丧气。
“用我的!”少姝顺手取下丫髻一边的簪笔,递了上去。
子默在手中转动着笔杆,举到眼前细观:“好玲珑的一支,这里还刻着字,像金文的‘郭’字,少姝姐姐你刻的?”
少姝一味浅笑,不置可否。
少嫆跟在子猷身后,一步一踱地欣赏着,他猛然一停步,少嫆没看清,差点一头撞上去,唬得她跳脚直呼。
“嘘,禁声,你们听。”子猷压声警告。
大家不明所以,一个个凝神静气,侧耳倾听。
“咦,好像断续有琴音。”子默说着,将火把往左边挥了挥,示意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众人且行且看,已来到少姝先前说的叉道口。
“何人弄琴,莫非此洞果有人居住?”子献讶异,兼有几分期待。
“应当不是,”只见少姝摇头,斩钉截铁答道,“走,且去看个究竟。”
打远处透进来的光亮在眼前一点点地放大,新鲜的谷风徐徐送来草木的气息,与渐渐明晰的琴声融为一体,似有种无法抗拒的牵引之力,在距洞口大概还有十余步的地方,子猷回头,示意弟弟妹妹们熄掉火把。
洞口边,婆娑的梧桐树下,端坐一人,观其身量,是名男子无疑,但见他犹在全身贯注地抚弄着琴弦,少姝他们仅看到他一个侧面。
但这也已足令少年们震惊失色,树木掩映之下,天光和阴影交错,在那人俊美的面庞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形貌恍如以洞内晶石雕刻而成,比之妙绝的琴声更加夺人心魄。
一袭灰旧的长袍,随意地拖落于草石间,他的指尖灵动地起舞,脊背却笔直得纹丝不动,一时间,大家忘却了交谈,唯有那人的琴声流淌不绝。
和抚琴人陶醉的面色相异的,是其激越的琴音,旋律慷慨,颇不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