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恩是医生,她从来不会恐惧任何狰狞可怕的伤口,可是现在,面对这个伤疤,她的心却带着阵阵颤抖。她数次对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却是依旧不能让自己平静。
穆沉眠的目光很沉,幽幽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复杂而深邃,积蓄着一阵阵如黑墨般的阴郁。
他的伤口,暴露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这让他感到了羞恼。该死的,这女人眼中流露出的怜悯,更叫他恼怒!他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是这该死的女人!那样汹涌的恼怒,几乎把他的疼痛掩盖。
“看够了吗?”
他的声音冷冷的,许书恩从中,听出了深深的冰冷与怒意。
许书恩快速地收敛心神,她戴上手套,给他取下纱布。
他的截肢伤口恢复得不好,当初受伤时,根本没有好好处理。
正是因为陈年疏于处理,现在他的伤很脆弱,随便的磕碰便很严重,她的手有点发抖。
她把医药箱找遍,却发现--“没有麻药!”
“不需要麻药!我这几年没用过麻药。”
他的怒意终究没有撑住,浑身的虚汗让他第一次带上了示弱,可眼神里的坚持,却是不容抗拒。
许书恩似不敢置信,眼神充满了复杂,“会很疼。”
穆沉眠惨白的面上浮出一丝讥诮,“我都不怕,怎么,许大医生不敢?”
许书恩默了一瞬方道,“反正是我最恨的仇人,没什么不敢的。”
她的手刚碰上去,便感到他的身子猛地一僵,整个神经都紧紧地绷在了一起,可是,他却半声都没吭。
许书恩的神经,也前所未有的紧绷着,她每一个动作,便好似要耗尽自己毕生的力气。
她能感到这人的身子已经禁不住颤抖,他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
这样的剧痛与隐忍,已经影响到了她作为一个医者的专业cao作,她害怕自己会失手。
许书恩眉头锁了锁,旋即,语调轻慢地吐出一句讥诮的话,“既已成了瘸子,还要装这假肢装蒜,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装得再好,也长不到你身上。”
许书恩的话一下炸得穆沉眠肝胆俱怒,“许书恩,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许书恩微挑了眉,满目寒霜与讥诮,“我说错了吗?你不仅仅是个变 态,还是个残缺的变 态,除了这张脸,便没一处可取的。”
穆沉眠眼中瞬间蓄满灼烫的光,“那你可知道我变成这么一个变 态是因为谁?变成一个残缺的变 态,又是因为谁?!许书恩,你……哼--”
几乎在穆沉眠激动得要挣开绳索掐死许书恩时,她已经手脚麻利地卸下了他的假肢,然后迅速敷上药,麻利地裹上纱布,完成了清理包扎。
穆沉眠重重哼了一声,剧烈又猝不及防的疼痛几乎叫他晕厥。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许书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重重地缓了下去,整张脸上都是一片汗意涔涔。
穆沉眠剧烈地喘着气,许书恩手上也终于一阵阵发起了抖,举着棉签,给他清理外围。
“我知道会很疼,方才才故意说那些话激怒你,转移你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好了,等药效过了,就不疼了。”
许书恩的声音似也脱了力,轻飘飘的,她必须要解释,她不能让这男人误会她,这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穆沉眠两束灼灼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
“许书恩,你……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我就会放过你……”
他浑身又已是汗湿一片,可却依旧强撑着喘着气对她怒骂,许书恩咬着唇,没说话。她也担心自己赌错了,但是,既然已经下注了,便再没有反悔的可能,她唯有迎头直上。
她起身,捡起了他的手机。
许书恩的忽视,愈发叫穆沉眠怒火中烧,见她竟然在动他的手机,更是要挣扎起身,给她一个厉害。
可他却委实有心无力,身上五花大绑结结实实,腿上的剧痛更叫他完全无法动弹。
“许书恩!你敢动我的手机,找死!”
许书恩却再次胆大包天地忽视了他,她蹲下,把手机凑到他的手边,捏住他的手指,一个个地试着开锁,穆沉眠顿时又气得七窍生烟。
许书恩解开了他的手机,她翻出了通讯录,找到了最近的一个通话,“郁川。”
他们两人的通话很频繁,想来是知晓他情况的人,许书恩便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听到一个女声,一下便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是许书恩,他左腿又受伤了,在别墅。”
许书恩听到郁川倒吸冷气的声音,他说了个“好”,便急急挂了电话。
许书恩打完电话,便放下了他的手机,迎着他吃人的目光,一派坦然。
穆沉眠目光森森,“许书恩!把我解开!”
她倒了杯温开水,配了药送到他面前,“吃了药就解。”
“现在就……唔……”穆沉眠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许书恩捏住了鼻子,被迫仰起了头,把药和水一股脑都灌了进去,穆沉眠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整张脸更是气得通红。
“先绑着吧,等郁川来了再解。”许书恩十分明智。
穆沉眠几乎恨得咬碎一口牙,“许,许书恩!你找死!”
许书恩心里是真的抖了两下,可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神色中颇有死了便一了百了的淡然,“要捏死我,也得先好起来,不然,就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郁川带着医生急急赶到,便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他的大老板穆沉眠被五花大绑着倚靠在床边,假肢已经卸了下来,伤口处被整整齐齐包扎着,而穆沉眠,竟然以这样的状态,睡!着!了!
他的疼痛神经很敏感,受伤时从来没有这么安宁地睡过,更何况,还是五花大绑地睡的。
医生很是惊叹,郁川原本满腔的怒火也都被惊讶错愕取代,这个女人……
郁川看着许书恩的眼神非常复杂,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她计较,只趁着穆沉眠药性正浓,吩咐人把他搬走了。
临走时,郁川意味深长,“许小姐,你,好自为之。”
许书恩咀嚼着郁川的言外之音,不觉苦笑,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