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疲惫地醒来已是夜深,跟王府相比堪称简陋的房间,她躺着的床边,有一个中年妇人守着她睡。
“你醒了!”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我怎么了,我在哪儿?”盛夏迷糊不清。
“这里是慈平苑,你需要好好修养,安心睡吧。”
“你是谁啊,是萧亦珩让你照顾我的吗?”盛夏问。
她神色一顿,说道:“我是这儿的主人,叫苑姨,你别劳神了,身子太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孩子?”盛夏一惊,却脑袋沉得厉害。
“是啊,大夫诊断过,你已有身孕,你更得养好身体,两个人都得平平安安的。”苑姨劝道。
盛夏身重如裹,心乱如麻,她果然,无法斩断了。
盛夏留在慈平苑养身体,大夫的精心治疗,苑姨的细心照料,几日便大有恢复,她自己也渐渐感受到腹中有一小生命在孕育,郁郁不结的心思有所缓解。
可好景不长,一日,苑姨正在给盛夏喂药,苑中一个跑腿的少年便匆匆赶来,惊慌失措的。
“这一惊一乍的是出什么事了?”苑姨问。
“苑,苑姨,裕清王府出事了!”
千年一说,盛夏端着的药碗即刻落地,苑姨眼中惊错一刹,却先行安慰盛夏。
“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没事,裕清王饮鸠自尽,今日王府都要被封了!”
苑姨没能拦住少年的快嘴,盛夏复生的心犹如万箭攒心,萧亦珩这死,难道就是咎由自取的结局。
盛夏下床不顾苑姨的劝阻,二人一道来到裕清王府前,皇印封条,大闭府门。
盛夏刹那失心,摆脱苑姨便要冲向王府,她不知萧亦珩是否在里面,但她后悔了,就算萧亦珩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不管他心狠手辣还是杀人如麻,她爱他。
十二月及时将盛夏控制住,不得松懈却小心翼翼。
十二月将盛夏拖到远处,盛夏眼眶灼红,质问十二月,道:“那是假的,萧亦珩没死,你快告诉我他没死!”
“我……”十二月启齿不言,“你别激动,你腹中的孩儿,是师兄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保护好他,不然我……”
十二月凶狠不下来,果然盛夏在意萧亦珩,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裕清王他真的……”苑姨突然开口问。
“萧廷焌之死,你认为是师兄做的,如今师兄当真背了这锅,我看你也是满意了吧?”十二月平心静气地指责盛夏。
“难道不是……”
“师兄让我绝对不要对萧廷焌下手,说是答应了你,师兄承诺的话他一定会做到,可是你呢,只会怀疑真正爱你在意你的人。”十二月耿耿于怀。
盛夏瞬间泪流满面,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河水,泛滥不绝,无休无止。
“你记住,保住师兄的孩子,否则师兄就是死了也不瞑目,我也不会原谅你!”十二月任性了一句警告。
一时间有关萧亦珩之死的传闻甚嚣尘上,说他杀死了皇子,更有说他是企图谋夺皇位,这一时的言论引出了多年前的声音。
当年先皇在位时,萧亦珩之父本是太子,他德才兼备,深受百官拥戴,却遭遇了暗杀,最终,皇位落在了现在的皇帝手里,自然有不怕死的言论,说是现在的皇帝暗害兄弟,谋夺皇位,萧亦珩之死,恐怕更有深意。
盛夏失去了全部的心思,干涸了所有的眼泪,日夜将自己关在房中,隔绝外界的一切,但想到萧亦珩的时候,她依旧感觉他还活着。
苑姨给盛夏送来饭菜,她每日都会吃,却只是强迫自己咽下让自己存活的食物,就像十二月嘱咐的,保萧亦珩的孩子。
苑姨不知如何劝盛夏,连她自己都眼睛酸红。
“苑姨,不会的,他说过他不会死的,他不会食言的。”
“苑姨也多希望他好好活着。”苑姨一句话,眼泪便涌了出来,盛夏看见,“苑姨为什么哭呢?
“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他,为了你们的孩子。”苑姨转过头去,她的情绪流露无法控制。
盛夏轻轻抚摸肚子,若这是她唯一可以为萧亦珩做的,她必定不顾一切。
“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我给你。”
“不用,苑姨不必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萧亦珩未入皇陵,只是别葬在一个普通的墓地,竹叶满山,落叶纷飞。 独身一个脚步,站到了萧亦珩孤单凄凉的坟前,她目光幽厉中略带一分悲凉,扯下面巾,竟是康乔。
“没想到,你没杀死我,自己却死了。”康乔冷冷苦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强大,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究竟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为了那个女人乱了心,一步步,葬送了自己?”
一阵秋风扫落叶,十二月带人划破叶落持剑将康乔包围,严厉质问:“你这女人竟然还活着,你害死我师兄,今日我就在师兄坟前,为他报仇!”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在这世上,已没有了遗憾。”康乔毫无所惧。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没错,我就是恶毒,萧廷焌就是我设计杀害的,包括诬陷萧亦珩,但这是他自作自受!”康乔眼红气急,又失心得意地笑道,“他到死了,都得不到他付出一切的爱,这就是他负我的代价!”
“你这话什么意思?”十二月疑问。
“本来,我想让那个女人不得好死,但是我想通了,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我要折磨她,折磨萧亦珩,他们不是相爱吗,可如今呢,在他坟前的人,是我,不是那个他爱的女人!”康乔又哭又笑,全然陷入崩溃的境地,她报复萧亦珩成功了,可她的心,才是彻底死去了。
“我从前欠你的,如今也该是都还清了。”
康乔神色大变,蓦然转身,锋利的剑刃刺穿胸膛,她恍若如梦,重见萧亦珩,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让她生让她死的男人。
血泪俱流,康乔痛不知痛。
“萧亦珩,最好是我低估了你,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历经世间生老病死,我杀了人,你又杀了我,死后,我在烈狱等你。”
康乔这次是真的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一丝气息让她复活。
十二月一脸大仇得报的爽快,扔了剑就走向萧亦珩,余光一晃而过,整个人便吓得一怔。
“师兄!”
十二月微颤嘴角,指向萧亦珩身后落叶纷飞之下,盛夏哽咽在吼,眼泪将眼睛淹没。
萧亦珩回首,淡漠的冷静一刹消尽,这一眼万年经久漫长,二人奔向彼此,盛夏一拳落在萧亦珩胸口,再将他死死地抱紧。
“额……”十二月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自己一干人等实在碍事,便默默指使人退下。
死而复生的心,飘渺回归的情,盛夏大哭了出来,与这秋风和落叶,将所有的愤怒和气愤,怀恋与深情,在萧亦珩的怀里肆意发泄。
盛夏许久无法平复心情,这段时间的起起伏伏,太刺激她的承受能力。
原来,暗杀萧廷焌的罪名被赖给了萧亦珩,而皇帝,借着这个机会暗中赐他毒酒,用他以死谢罪的名头才将此事公诸于众。
萧亦珩便趁机假死,让两方企图对他不利之人以为解除了心头大患,再之后,便是他的主场了。
“不要,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们离开这里吧,过安定平静的生活,不求名利富贵,只要我们在一起!”
盛夏早就想说这番话了,如今终于果断说出口,她只愿与萧亦珩平安,做一对平凡的夫妇,生育孩儿成长,阖家欢乐。
萧亦珩眼中停滞了一份犹豫,他不是没有想过盛夏所言,但他谨守多年,并为之不断努力的目标近在眼前,盛夏未曾过问,不知他真正的所求,绝非权势与皇位。
“你不愿意吗?”盛夏注视萧亦珩的眼睛问,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犹豫和迟疑。
盛夏在城外下了萧亦珩的马车,她一人走,庆幸萧亦珩仍旧活着,但她再也无法承受可能再一次失去萧亦珩的痛苦,这一次,她想自私一回。
马车上,萧亦珩只能透过一条窄缝注视盛夏的背影,不比往日轻快欢悦。盛夏留给他一个选择,他的大业或是她,只能择其一。
大皇子府邸,萧廷煊歌舞作乐,现如今萧廷焌和萧亦珩都已除杀,这皇位他坚信自己是唾手可得。
方裘又一次来访,神色匆匆,他知道萧廷煊做了大事,这几日对他闭门不见。但他这块老姜,却直觉危机未减,萧亦珩若是轻易就死,这些年早就死无数次了。
“大皇子!”方裘直如歌舞升平的厅堂。
萧廷煊这才轻松几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想太劳心劳肺。
“何事啊方丞相?”萧廷煊投去厌烦的目光。
“大皇子这便只顾作乐了吗?”方丞相问。
“不然我该如何,做皇帝吗?”萧廷煊笑得肆无忌惮,“你们都先给我下去!”
“大皇子就如此松懈?”
“不然呢,萧亦珩这个潜在的隐患死了,萧廷焌也死了,本皇子还有对手吗?”萧廷煊完全得意忘形。
“萧廷焌是死了,但大皇子就这么确定,萧亦珩死了吗?你可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方裘怀疑问道。
“是父皇亲赐的毒酒,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公公执行,你不是说父皇一直忌惮着萧亦珩,难道有此等机会在眼前,他还会放过萧亦珩?”萧廷煊言之凿凿。
“连亲生儿子都会背叛,同源兄弟都会残杀,又有谁,绝对可靠呢?”方裘言之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