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急救电话后，楚楚依旧六神无主，凭着护理知识按住叶怀西后脑出血部位的手丝毫不敢松懈，哪怕一直维持着一种姿势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像是已经麻木了般。

四周很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虫鸣，已近正午，木林深处的湿意还依旧浓稠，楚楚感觉全身连带着心神都掉入一片冰湖，坠落，坠落……

于是等待把时间拉长，然后逐渐变为煎熬，如同蚁虫般啃噬心脏。

待到山上的小道上终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及愈加清晰的呼喊声，仿佛是已经越过了一个漫长世纪。

“这里，在这里。”楚楚大声朝着山上的小道喊，深怕一个错过急救人员找不到她们。

听到楚楚的求救声急救人员迅速地抬来担架，她配合着将急救人员将叶怀西弄上担架。

随着救护车到最近的医院，叶怀西被送进了急救室，楚楚则待在外面的走廊上。

走廊上冷清安静，几乎是一整条长长的走廊就她一个人，寒意从脚底向上升腾，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此刻一个人应付不了现在的状况，要缴费，要办理手续，而她现在只想守在手术门口。

要打给叶怀西的家人吗？在医院的工作经验让她下意识拿起叶怀西的手机，点开屏幕却发现设了密码。

她焦灼地徘徊在手术室门口，怎么办怎么办？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对，还可以通知陈安，陈安还在乌镇。

匆匆给陈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状况，楚楚才终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腿在坐下的一瞬间得到了舒缓，很舒服，但是心里却还依旧煎熬。

手里握着捡回来的玉佩，由于上山修葺的路只是原本的泥巴路，并没有铺水泥，所以玉佩没有碎也没有磕破。

玉佩是奶奶留给她唯一的一样东西，成色很好，刻着佛像，似乎是有些年份，所以那时候奶奶给她时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告诉伯伯们，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戴了十多年。

往常系玉佩的绳快要磨破时她总会换上新的，这两个月，想必是因为从澄州回来后心绪一直很乱，所以也忘记去注意脖子上的红绳了。

玉佩于她而言，就像是已经融为她身体的一个部分了，所以看到玉佩往坡下掉时她才会下意识人也跟着跳下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也会奋不顾身地跟着她跳下去，并且从头到尾都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以至于他满身伤痕，她只是胳膊蹭破了点皮。

脑海里的画面一丝丝，一缕缕，一絮絮地浮现，细致的连当时他的气息她都还感觉得到。

除奶奶外，无人再用尽心思对她，她又惯常于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人疏离而又清冷。久而久之，她其实根本也弄不懂那些人世间所谓的情情爱爱。

只是，若有人为你可以不惜性命，那那个人，是不是可以称作为爱你呢？

当时那样的状况，不说他，她也根本没有摸清楚灌木之下是怎样的境况。如果，拨开重重灌木，底下的不是山坡而是悬崖呢？

过去的两个月里，她起初总是借着季白当借口，以为他对她的照顾是因为她是季白的朋友。后来，他对她越发亲昵，越发特别，她知道早已经不是一个季白可以解释得了的了。只是，她又开始逃避。

但如今，他为她躺在了手术室，她还可以继续假装毫不知情地逃避吗？

一次次情绪的起伏，一次次的心不自控，他对待她特别，难道她对待他就不是特别的吗？多年以来，除了奶奶，她又在谁面前做着最真的自己呢？收回浑身利刺，开心时笑，不开心时发脾气，会矫情，会幽默……

她惨淡一声苦笑，其实，楚楚，你根本也是喜欢上他了吧。而一直以来的逃避，不过是不敢面对和他在一起的重重障碍，但又舍不得失去这份难得的温暖。

楚楚看着眼前亮着红灯紧闭的手术室，更加握紧手中的玉佩，低声默念:奶奶，你一定要保佑叶怀西没事，一定要。

陈安到手术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楚楚将头埋在紧握玉佩手上的画面，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的让人十分揪心。

他轻轻走过去拍她的后背，“楚楚小姐。”

她从手间抬起，脸上没有哭过的的痕迹，但是眼眶红红，脸色异常苍白，声音也气若游丝般:“陈安，你来了。”

陈安点头，看了眼手术室依旧亮着的灯，“楚楚小姐，你别着急，april不会有事的。”

楚楚点头，希望吧，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走廊上多了一个人，算是多了分人气，再加上陈安时不时会问候她几句，她可以稍微沉淀一下焦灼的情绪了。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束。

手术做个整整两个小时，楚楚虽然在医院里见过大大小小的手术，知道两个小时的手术并不算久，但是等到叶怀西的手术灯熄灭，她却觉得这是她见过做的最久的手术，焦灼难耐。

似乎，更能体会那些医院里手术外等候的人的心情了。

手术门打开，护士推着医疗床出来，叶怀西静静地躺在上面，头上裹了几层纱布，脸上的伤害也经过了处理，涂满淡黄色的药水。

楚楚和陈安迅速围了上去，旁边站着医生，陈安凑上去急切地问情况“医生，请问他伤势怎么样？”

楚楚虽然跟着医疗车走，但听到问伤势，耳朵便竖起来仔细听医生说。

医生摘下口罩，首先给了陈安一个安心的笑容，“患者身上有轻微的刮伤，左腿轻微骨折，后脑勺有创伤，造成了轻度脑震荡。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得住院观察，因为后脑勺的创伤程度偏深。”

“好好，谢谢啊。”

楚楚听到医生话后心总算是完完全全的落下来了，连带着全身的肌肉都得到了放松。

然而，将视线凝视到叶怀西的身上时，却忍不住地红了眼眶，泪水在一瞬间涌出眼眶。

他陪着她掉下山坡时她没有哭，她摸到他后脑勺满是鲜红时没有哭，她在手术室外等他做手术时她也没有哭。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他苍白且布满伤痕药水的脸，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疼难过。

叶怀西，你真的真的好让人添堵。

陈安问过医生后便追上来一起推着叶怀西进病房，侧头就看到楚楚泪流满面的面容，泪水像是开闸的洪水，汹涌不止。陈安首先一惊，晃过神后立马掏口袋找纸巾给楚楚。

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了，她有些难为情，但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太多。接过陈安的纸巾随手擦拭了两下。

“谢谢。”楚楚冲着陈安勉强一笑。

陈安摇头，“没事，楚楚小姐别那么担心了，回头april看到了会找我麻烦了。”

思及这话，楚楚一怔，心上突然涌出几丝苦涩。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办法再去逃避了吧。

但是，他们中间的千沟万壑又怎么去跨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