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章坐在驾驶位上,手敲打着方向盘,刚刚亮起的红灯让他可以稍微放缓一下紧绷的神经,最近一系列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实在有点累了。
“我说老王,你觉得温言那小子怎么样?我看他可算得上是飒队的强劲对手了。”
在副驾驶上的王大陆眼皮都不抬,一只手在脑袋上搔了搔,懒洋洋地说:
“那小子,软绵绵的,倒是有几分才华,可跟飒队一比,那气质就不够爷们儿,我还是看好飒队。”
“你看从温言那小子来了,咱们重案组门口成天堵着一群小丫头,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点儿心思谁不知道啊,倒是桐丫头自己不紧不慢的,不知道心里咋想的。”
赫章看到绿灯亮了,给了一脚油门,嘴里依然不闲着。
王大陆终于把眼睛睁开了,笑骂了句:
“赫八卦啊赫八卦,你说说你这点儿爱好,跟个娘们儿似的,人家情情爱爱的跟咱有啥关系,正经破案才是,今天去摸排的这户人家你给我把精神头打足了。”
两人的任务就是走访摸排,之前总是找不到什么有效可用的线索,心里也都一直憋着气。
“老王,这还用你说,我赫章八卦归八卦,啥时候耽误过工作,只是这回的案子真是邪乎,那凶手的脑子就不是一般人,咱们走了这大半天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弄到啊。”
赫章摇摇头,从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无处着力的挫败感,一时间车内又恢复了沉默。
苏桐正全神贯注看着电脑里的表格,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就放在了她手边。
“黑咖啡加奶不加糖。”
温言眉眼温柔,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苏桐瞧了一眼门口隐隐探出的脑袋,笑着调侃道:
“言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走到哪儿都自带一群小迷妹,这才来了几天,拥趸可只见多不见少啊。”
“可我最想要的小迷妹却始终是冷静自持,不动声色啊。”
温言笑咪咪的,眼里的光却分外的亮,苏桐不敢偏头去看,咖啡杯里的热气氤氲而上,熏得她眸子里是湿漉漉的黑。
温言暗叹一口气,或许是自己太过心急,原本藏在心里的情绪外露了太多,可是永远等在原地的守候并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反而是把那个人越推越远,远到即使佳人近在咫尺,心 却杳不可及。
许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女人捧着杯子垂首敛眸,男人看着她眉眼皆是温柔,阳光穿透玻璃窗斜着拉下一道光幕,将两个人的轮廓晕染成一副写意的画。
他的心慢慢缩紧,血肉神经被撕扯的感觉越来越明晰,许飒忍不住握手成拳,用力在胸口捶了两下,又缓缓压紧。
他早就知道他们本该是对璧人,如果没有自己的话。
初见温言,是大一那个暑假,苏桐坚持要许飒跟她一起回家。
热恋中的人连一分钟的别离都无法容忍,何况是漫长的两个月。
许飒一直都知道苏桐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她生活里经常搞出来的乌龙就知道,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很多常识性的东西她都需要从头学习。
好在苏桐只有大小姐的命,却没有大小姐的脾气,既坚韧又温柔,让许飒每每就会不自觉深陷一分。
到了苏桐的家,许飒才算知道了苏桐是什么样的一个大小姐。
苏家老爷子官至公安部,虽然不是一把手,却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苏父是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心脑血管方面的权威专家,母亲则是知名芭蕾舞者。
这样的人家对许飒来说原本是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的人物,却因为苏桐,让平行线有了重合的机会。
许飒总是能从苏桐的母亲身上感觉到疏离和隐隐的敌意,原本他只以为那是一个母亲出于保护女儿的本能,还有门第悬殊带来的落差,等他看到温言的时候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温润如玉。
这似乎是只会在小说里出现的字,许飒还是第一次看见能与之完美契合的男人。
或许有些青涩,二十一岁的温言身形略微瘦削,轮廓深邃的五官因为总是带着笑而分外柔和,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像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是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温暖。
苏桐很黏温言,两人的默契浑然天成,只是苏桐明显是妹妹对完美兄长的崇拜,而温言的宠溺却更多了一份男人对女人的认真。
“我不会输。”许飒看着温言,眼神坚定。
“我拭目以待。”温言浅描淡写,回应得云淡风轻。
那是许飒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危机感,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挫败。
……
“关于凶手的性格分析,我们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模拟,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的心理素质会呈现很极端的两极分化,行凶时完全看不到怜悯、同情等任何弱化因素,可在他失控的时候看似完美的犯罪现场却会留下很大的逻辑漏洞,这个行为模式从目前已知的两起案件来看,有成固化模式的可能。”
温言指着幻灯片说到,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帮助重案组从心理学的角度对这一连串的案件做出分析。
“我注意到前任林队的案件是典型的报复杀人,之前之后的作案风格似乎是不变的,无论是作案细节还是对遗留线索能产生的诱导性。”
“林队当时使用的是逆推法,险些将凶手逮捕归案,一般来说如果凶手侥幸逃脱,报复成功之后敢于风格不变的,都会因忘形而翻船,可是本案的凶手之后的几起案子却完成承袭之前的风格而不失手,可见他极有胆识而且心思缜密。”
“我倾向于林队之前的判断,此人曾在极度纪律严明的地方长时间生活过,比如部队。”
下面坐着的众人纷纷点头,之前也曾接触过退役军人的案件,确实比起普通老百姓要难出不止一个级别的程度。
“我们之前也有重点排查有军队、警察、预备役等背景的人,尤其重点是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但是进展不大。”
一个组员汇报到。
“我们也曾无数次走访第一次凶杀案里受害人的相关亲属、朋友及知情人,也是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进展。”
王大陆也补充了一句。
许飒摩挲着下巴,他依然觉得第一起凶杀案会是个突破口,但是究竟关键点在哪里,却还是隐藏在重重云雾之后。
“我认为上次飒队和苏桐提的那个关键点不能放。”
温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他的行为方式如何让人捉摸不透,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有迹可循。十三年前的报复不是个例,而是他失控之后的必然行为,要给他定性的话,恐怕还要看第三个案例。”
温言的话让会场上一片哗然,第三个案例就意味着还有人会丧命,这本是他们极其不愿意看到的,可现在可能还会成为破案的关键,一时气氛有些微妙。
“我想大家应该很清楚,凶手在十三年前初始犯案的时候,心态是纯粹的享受及挑衅,而十三年后当他带着强烈的报复欲望重现的时候,你们认为他会简简单单就停手吗?”
温言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专业人员,理智与情感有时并非不能统一,而是缺少一个催化剂。
散会之后,苏桐自然而然地与温言走到了一起,她不是不知道背后关于她和许飒、温言二人的关系被扒得放飞天际,可从温言那天的那番话之后她反而坦然得很。
谁还没有过去,谁还能一直活在过去,当下才最重要。
赫章瞅着许飒的背影,朝王大陆努了努嘴,悄声说:
“你瞧飒队那眼神儿,都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桐丫头身上了,这要是眼睛里面能长出手来,那还不得一把把俩人扒拉开啊。你说他就这么挺着,真把人挺跑了都没地儿哭去。”
王大陆学着赫章的样儿,也把声音压低了,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气儿来似的,说道:
“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好,一个进一个退都容易累,何况两个都往后使劲儿,那还一白马王子中间儿戳着,我看悬。”
俩人正啧啧摇着头,冷不防许飒开了口:
“摸排的工作很闲?要不要把第二组的任务也交给你们,省得满腔的精力没地儿使。”
这语气约莫得有零度以下,每个字儿都硬得跟冰坨子似的,直砸得二人互相瞪着又不敢出声,只能用口型互相埋怨。
许飒也不去理那二人,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
苏桐刚刚就坐在他的身边,满室呛人的烟味儿也遮不住她身上的馨香。
几块钱一块儿的檀花蜂蜜皂,还有蜂花护发素。
从跟他在一起后,苏桐的洗护用品就只有这两种,她说要拥有跟他完全一样的味道,这样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会假装依然被他拥抱着。
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味道依旧如此,而他,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