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眩晕感还在,后背抵上的是粗糙的树干,隐约有着撞击后的痛感。
一只手臂撑在耳后的树干上,灼热的呼吸吹拂着额头的刘海,湿热又麻痒,苏桐有种想要挠挠的冲动。
她的眼光顺着眼前领口微敞的精壮胸膛向上望去,越过偶尔滚动一下的喉结,定格在嘴唇上。
那唇薄而优美,又温软细腻得不可思议,有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看够了吗?”
喑哑的声音让苏桐悚然一惊,她怎么会看着许飒的嘴唇就这样出了神。
“苏桐,你真行啊你,丢不丢人。”
苏桐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手抵着不断向她压过来的胸膛,头偏向一边气急地说:
“你这人,快让开,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爱像什么像什么。”
许飒慢条斯理地说,目光完全离不开眼前的女人。
她的皮肤白腻如雪,泛着牛奶般的光泽,头偏过去而露出颈项修长柔美,隐约可见青色的静脉血管在皮肤下蜿蜒。
许飒像着了魔似的头越来越低,直到将头埋在了苏桐的肩膀上。
柔软的黑发轻搔着苏桐的脸颊和脖颈,濡湿的感觉从皮肤上蔓延开,男人像是把她的颈动脉含在嘴里一般,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许飒,你是狗吗,除了啃就是舔。”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让男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越来越大的笑声将整个胸腔都震动起来,震得苏桐的耳朵麻酥酥地痒。
许飒抬起头来,眼中笑意不散,这丫头还是跟当年一样,害羞起来勾人得可以,一张嘴什么样的浪漫气氛都会破坏殆尽。
“苏桐,我说过,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笑过之后,许飒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他承认,对苏桐的感情都在一点一点复苏,再深的怨恨也压抑不住,可是,要从头来过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案件分析?那应该在会议室而不是这里。”
苏桐用力挣扎着,她很怕许飒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更怕从他嘴里再听到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
“苏桐!你在怕什么?我想谈什么你不知道吗?”
许飒压制着那个挣扎扭动着的身体,那要命的柔软和馨香不断在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
“你想谈什么?你母亲为什么来找我,还是我妈妈为什么会将你扫地出门吗?”
苏桐在喊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许飒的眸子一点点冷下去,愈来愈深的黑漫上来,他的身体慢慢站直,后退,直到眼里涌起了风暴。
谁都不敢碰的伤口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撕开,摊在阳光下,时隔五年,那狰狞的模样依然是苏桐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梦魇。
不是不能谈,而是不敢谈,许飒的母亲因自己而死,这个坎他过不去,她也是。
许飒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决然而去。
……
“小桐啊,妈跟你说,最近晚上妈总是心慌、做噩梦,s市那案子听说闹的凶,凶手当年灭了12户的门啊?天啊,吓死人了。你说你邹叔怎么把你调到那去了,要不听妈妈的,找个理由他把你调回来吧……”
电话里还在絮叨着,苏桐早不知神游去了哪里,那天她冲口伤了许飒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公事公办,克己守礼。
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样子吗,怎么还会有不甘,有不舍?
“小桐?小桐!你这孩子,妈妈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母亲的催问声把苏桐的魂儿从九天外拽了回来,她搓了搓脸颊,问道:
“妈,你刚才说什么?谁回来了?”
“你这孩子,都不知道你在干嘛!是温言,温言回来了!我说你把人家晾了这么多年,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啊?那么好的男人你还想挑成什么样啊?”
“妈,你就别跟着乱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苏桐一听头就疼了起来,每次跟她通电话就要被念叨一次,这么多年了也亏得她耐性好。
“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告诉你啊,温言可是我看上的女婿,你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我往家里带啊!喂,小桐?妈妈说话你听到没有。”
“好了好了我还要开会,喂?妈?喂?怎么没信号了?”
苏桐实在是母亲的唠叨打败了,故意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就挂了电话。
长舒了一口气,苏桐站在窗台边向外望去,浓重的阴云贴着地平线压了过来,风吹得叶子飒飒作响,空气里弥散着潮湿的味道,是要下雨了。
许飒的身边有青梅竹马的兰兮,也不过是从初中结下的缘分,而苏桐和温言,可是差点就结了娃娃亲的。
温苏两家老爷子是战场上的生死交情,温言的父亲温常予跟苏桐的父亲苏愿也是拜把子的弟兄。
苏桐妈妈怀孕的时候,温言刚刚两岁,俩家大人就打趣说要是生个儿子就继续做兄弟,生个女儿就给温言当媳妇。
苏桐出生的时候玉雪可爱,温言一看见襁褓中的小婴儿就喜欢得不得了,成天吵着要看妹妹,他还不懂媳妇儿是个什么意义,只知道从今以后他又多了一个必须好好疼爱保护的人。
就这样相扶相伴着,两个孩子慢慢成长,从懵懂的幼童成长为英俊的少年和娉婷窈窕的少女,两家老人都期待着两人能走到一起,乐见其成,谁知苏桐去了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就把许飒带回了家。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明明近在咫尺的手,错一步,就错过了一辈子。
三年前温言去了英国,他在大学里的法学博士导师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介绍去了英国最顶级的律师会所。
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儒雅俊朗,再加上世交子弟、青梅竹马,从哪一点看上去都是苏桐妈妈心里唯一的女婿人选,唯独苏桐无动于衷,也不怪她时时念叨,生怕自己的乘龙快婿被别人挖了走。
这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可苏桐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什么时候狠狠得罪过老天爷,不然为什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大家好,我是温言,以后将和大家一起共事,还请多多关照。”
身穿银灰色西装的男子眉眼温润、渊渟岳峙,长身玉立的身材挺拔如松,一开口就是醇厚温暖的男低音,听了就让人心生亲近。
站在身边的公安局长笑咪咪地介绍到:
“小温是海外回来的法学心理学双料博士,因为我们这横跨13年的连环凶杀案时间广、难度大,所以特别请回来的专家,大家以后互相关照,多多请教才是啊。”
说话间,一眼瞟见苏桐,又接口说道:
“哎,小苏,听说小温跟你是多年的老友,怎么不上来打个招呼,躲那么远做什么?”
正努力缩着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的苏桐顿时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了原地。
局长的话让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了苏桐的身上,或探寻、或艳羡,尤以其中最锐利的一道最让她心悸。
“不是吧,这么顶级的男人是桐姐的老友?这要是我,铁定拐回家做老公啊!”
“说什么呐,软绵绵的看着就是个小白脸儿,哪有咱们飒队英武帅气,一身爷们儿气。”
“就是,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越争越大,眼瞅着就有要打起来的趋势,局长大人的脸色挂不住了,温言却还是一派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能再任由事态不受控地发展下去,苏桐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上去,原本利索的嘴皮子像粘上了胶水,支吾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
说罢拉着温言转身就走。
身后“嗡”地一声炸了锅,紧盯着她不放的眼光更像是具象成形了一般,狠狠钉在苏桐的身上追着不放。
苏桐只顾着低头疾走,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在身后响了起来:
“怎么,被狼咬了舌头,还是被狗撵着咬呢,再不看路你要撞门了。”
话音刚落,苏桐就迎面撞在了门板上,也不知是哪个生怕被门夹了尾巴的家伙把门开那么大,害得她鼻子红通通的,眼泪都疼出来了。
“你!你看见了不早告诉我!”
苏桐揉着鼻子,眼眶含泪鼻音囔囔地控诉到。
“大小姐,我怎么知道你会愣愣地一头撞上去,反正我是提醒你了,没来得及可不怪我。”
温言笑着把苏桐拉近身边,一只手拍掉她揉着鼻子的手,在她鼻梁上轻轻摸着,眉头微皱着,不赞同地说:
“你是跟你的鼻子有仇吗?那么用力地揉,还嫌不够红?”
苏桐咕哝了两句,还是乖乖任由温言给她揉着鼻子。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最能无怨无尤包容她对她好的,那一定温言,就连许飒还要排在后面。
谈恋爱的时候两人再黏糊,许飒也还是有发脾气的时候,可从小到大温言就如同他的名字,从不曾对苏桐红过脸。
有时苏桐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身边已经有了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温言,为什么自己爱上的却不是他?
“在想什么?”
温言看到苏桐不言语只是盯着自己看,停下了动作,想了想,不等苏桐的回答,眉毛一挑,又问:
“是许阿姨?”
“嗯。”
苏桐乖巧地点点头,想起妈妈说的话又是一阵头疼,忍不住对着温言抱怨了起来。
“我妈啊,她就是不死心,害得我现在一看到是她的电话就头疼死了,昨天才被念叨了一番,今天你就来了。”
温言呼吸一窒,密密麻麻的酸疼感从心底漫上来,顶在胸口一阵气闷。
他的表情不变,顺手在苏桐的脑门上叩了一下。
“哎,你这人!当这是西瓜看熟没熟呐?很疼呐!”
苏桐鼻子才好,脑门又招了偷袭,一泡眼泪又涌了出来,抱着脑袋抗议着。
“谁那么有本事,种出这么漂亮的西瓜,你给我介绍介绍,我抱个回家供起来。”
温言笑咪咪地俯下身,看着苏桐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说。
“谁要跟你开玩笑,走开点啦,没事长那么高干嘛。”
苏桐推开温言就向前走,她敏锐地发觉温言这次回来以后,变了。
以前的他只是默默在自己身边守着,从不逾越一个兄长的身份,自己也就放心地依赖着他,可现在他的话语和眼神都带着不容错辨的侵略和试探,让她觉得有些怕。
苏桐也知道,除了父母,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她好,可是就算温言比许飒先来了很久,她的心却还是不属于他,能怎么办呢。
“小桐。”
温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给自己压力,跟随你自己的心意就好,我是回来工作的,不是专程为你而来,难道你还没有成熟到公私分开,以工作为先吗?”
苏桐倏地回过头去,清俊儒雅的男人站在身后,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宠溺,而是认真严肃,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
这算是温言第一次对她板起了脸,不过也亏了他的话,才让那一直困扰着她的迷雾散尽。
苏桐粲然一笑,终于真正地放松了下来,顽皮地给温言敬了一个礼:
“温言同志,请允许我带你参观这个警局。”
温言一点头:“前头带路。”
两人相视一笑,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