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着，大雪猝不及防地落满了山林。
山间杉木林中的一件小木屋里，暖洋洋的冒着热气，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火炉旁，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书页泛黄的厚厚册子。
每当冬季到来，他总得一个人熬过去。对于十五六岁爱热闹的孩子而言独处的确是件难事，但他已经学会了，也习惯了。
木屋外的雪飘着，寒风犹如利刃能够将人的脸划出几道伤口。
就在他被这懒洋洋的氛围带得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女孩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有人吗？”
他微微抬了抬眼，小跑过去开了门，是个陌生的女孩，和他常常看见的黑昼阿姨长得一点都不像。
女孩的脸上长着几颗雀斑，小脸被冻得红通通的，青紫的手上还拎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
“你是谁？”他拦在了门边，警惕地问道。
女孩伸出了手：“你还，我叫唐零，能不能在你家待一会？”随即她又解释道，“风雪太大，我又迷路了……”
他不懂女孩的手势是要握手，只是侧过身子让她进去——他也有小私心，他没有见过外人，也想有人陪着自己过冬，孤独的滋味并不那样好受。
唐零把行李箱搁置在了门边，银色的箱子上的积雪被暖流熏得化了，有水滴在地上。唐零在火炉旁坐了一阵，手指恢复了血色，立即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把溅在地上的水珠擦干净。
“你一个人住吗？”唐零把纸丢进了火炉里，湿冷的纸张被火焰烤干，随即燃烧起来。
他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唐零，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
唐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去，小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连鸣。”
“呀，和这座山的名字一样。”唐零微笑着说道，随即又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我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听当地人说连鸣山的雪景最美，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发了。你既然住在这里，能不能当我的向导？”
“向导是什么？”连鸣眨了眨眼睛，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不解。
唐零愣了愣，随即解释道：“就是，你能不能领着我去在连鸣山玩几天？”
“哦。”连鸣点点头，随即蜷在了火炉旁继续翻看那本册子。
这个女孩真奇怪，连鸣山有什么好看的呢？难道她和黑昼阿姨一样，喜欢和那些山林鬼魂打交道？
第二天一早，连鸣到底是履行了承诺带唐零在连鸣山上逛了起来，他从小生活在连鸣山，知道许多游客所不知道的东西。
他的住所偏僻，外人找不到这里，唐零却晕头转向在山林里乱逛找到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缘分。
“我听说连鸣山一连四季都有百鸟长鸣，冬季也有吗？”唐零跟在连鸣身后，好奇地四下打量起来。
连鸣沉思了一阵：“有的，不过它们向来只在山涧里鸣叫。”
“真的有？”唐零的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我想去看看，瞧——”说着她拿出了拍立得，“这是照相机，能够把那里的景象保留下来。”
经过昨晚的闲聊，唐零大概也知道了连鸣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对外界许多东西不甚了解，也就特意为他解释起来。
“到时候我送这几张照片给你。”唐零得意地笑了起来，眼前的这个男孩长得的确好看，同龄的女孩都不及他一半。
“那，我明天带你去。”连鸣脸上泛起了红，他心里有点舍不得这个陌生女孩了，只有她在他身边，以后的冬季便不会那样难熬了。
回到木屋，唐零难得打开了她银色的箱子，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套衣服。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只是我穿着难看。”唐零说着递给了连鸣，“给你试一试，好不好？”
连鸣抿着嘴看着她手中白如雪的露肩衬衣和蓝色牛仔短裤，痴痴地问道：“这是女孩子穿的衣服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唐零把衣服抖了抖，平铺在沙发上，“你就试试嘛，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再说了，你长得可比女孩子好看多了。”
唐零爱胡闹，连鸣也只好陪她胡闹。
那身衣服很和连鸣的身，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头墨色碎发，肌肤胜雪，无论眉眼还是身形，都漂亮得让人无可挑剔。
“好棒！”唐零从箱子里找出了一顶黑色的宽大帽子，踮着脚给连鸣戴上，随即拍拍手，“完美！”
连鸣有点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了，随即把衣服脱下来：“丢死人了……”
唐零撅起小嘴：“到了换季的时节其他夏装我可都卖掉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了，送你留个纪念嘛……”
说着她掏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她刚刚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来的，连鸣知道那是照相机。
“留张照片。”唐零朝连鸣吐了吐舌头，飞快把照片塞进了箱子里。
连鸣把衣服换了，仍旧只是一身秋装。唐零也习惯了他不怕冷的样子，只是背着他偷偷地笑了起来。
“连鸣，一个人过冬太无聊了，”唐零枕在他的手臂上，“以后每年冬天我都来看你。”
“好……”连鸣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犹如星辰。
一早唐零就缠着连鸣去了山涧。连鸣越发像个向导了，不时说着山林间的一些趣事，两小时的山路在他温柔的话语中变得异常短暂，脚下便是山涧。
唐零站在山涧旁，盯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涧感叹道：“真是壮观。”
清早的山林里静悄悄的，没有百鸟鸣涧的奇景。唐零蹲在山涧上方，凝望逐渐升起的太阳，撅着小嘴道：“连鸣，你不是骗我吧？鸟在哪里哦？”
连鸣挠挠头：“大概是来得太早了吧……”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脚下忽然传来一声鸟鸣，随即一只灰色的鸟儿从山涧中飞出，唐零一声惊呼，随即感觉脸上滴落了雨点。
她抬手抹去，却见是鲜血，灰色的鸟儿没能飞远，栽在了雪地上，发出无力的鸣叫，随即消亡。
“这，这是怎么回事？”唐零吓得脸色发白，扭过身子看向了山涧下方。
连鸣笑了笑：“你不是要看百鸟鸣涧吗？这里的声音是最清脆的。”
无数的鸟雀从山涧飞出，空中仿佛下起了血雨，粘稠的血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唐零的脸上，她的心仿佛冷凝了：“你是说，这就是连鸣山所谓的百鸟鸣涧？”
连鸣一头雾水，拉住了摇晃着的唐零：“你要看的不是这个吗？”
唐零猛地甩开了连鸣的手，隐隐带了怒容，“你觉得我是要看这样的东西吗？”
“可，可是……”连鸣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更让人误会，“可我看了这么多年，它们都是这样的。”
“你竟然是这样残忍的人？”
眼前的唐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退后一步，想要远离这个言语残忍的少年。她忘记自己身处山涧边缘。
这样一退，她一脚踩空，重心不稳直直朝山涧倒去。
“唐零！”连鸣伸手想拉住唐零，她的身体却不断下坠，消失不见。
山涧里层出不穷的鸟儿朝外飞出，一声接一声的鸣叫，整个山涧中除了鸟鸣，只剩下不断滴落的鲜血。这红雨落在了连鸣山的枝叶上，落在连鸣山封山大雪上。
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山涧之上呆坐至夕阳西下，眼角滴落一颗冰冷的眼泪。成群结队的鸟儿从山涧中飞出，长鸣不息，带着唐零的尸体，落在了连鸣山的大雪上。
连鸣不懂，为什么唐零会突然挣脱自己的手，也不懂为什么唐零要给他拍照……
他想一定是他做错了，也许唐零想看的不是这样的百鸟长鸣。
世人奇异连鸣山百鸟长鸣不息，却从未明白，美好的背后是这番光景。
也没有人知道，这些灰鸟的长鸣宣告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山涧下的岩缝里，几只灰鸟正破壳而出。
山涧上的血滴，落在岩缝里旁生树木的枝叶上，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