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蕖跟在里长后面,两个人一路静默无语地到了里长家,又十分安静地用完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江芙蕖本来以为,接下来应该是自己回去陈来旺家,看顾陈大娘,谁知刚用完早饭,里长就对她道:“江姑娘,不知可方便与某聊一聊?”
里长说地亲切,江芙蕖却是有些不自在,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天啊,真心不知道怎么跟里长聊,不过,里长作为这山村里最大的官,江芙蕖觉得自己如果不给他这个方便,日后将十分不方便。
这样想着,她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里长客气了,荣幸之至。”
里长的能力江芙蕖早有见识,所以,当里长带着她到后院正中的石桌前坐下时,江芙蕖心中除了佩服还只是佩服了。
选这么一个通透之地,可不就是告诉她,他们的谈话很随意,你尽管说,但是你说的所有话,旁人都可能听到,至于说真话还是假话,那你就看着办喽。这里长,简直是成精了。江芙蕖本来还松散的心思一下子被他提了起来,全身都绷地紧紧的。
“看江姑娘笔力劲道,怕是下过不少苦功吧?”里长开门见山,虽然还是话中有话,但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先挑了两人最熟悉的事情说,便是要让江芙蕖卸下心防。
江芙蕖双手合十,端坐在桌面上,看着对面的干瘦老头,竟是有种见到自家爷爷的幻像,自己莫名从世界消失,也不知道自小疼爱她的爷爷发现这件事情后会是什么反应,江芙蕖掩下心中心思,“自三岁起,便研习笔墨,日日苦练,不敢磋磨。”
里长愣了一下,三岁?这个年岁,便是一般人家的少爷公子,也很少开蒙的吧,他面上无异,只赞道,“难怪如此,我见江姑娘的字迹,自成一家,颇有风韵,若非数十年苦功,是绝不可能练就的,粗粗看着,竟是有北方大家之风。”
江芙蕖眸光闪了闪?北方大家?这里长可真能扯,她幼时临摹各家书法,然而最后却喜欢上印刷体,只因这印刷体方方正正,横撇竖勾,简单明了,只要识字之人人人可辨,江芙蕖最喜欢这种通透简单的东西,便舍弃原先练就的颜体,开始揣摩印刷体。
印刷体为版制,于行书上颇为呆滞,江芙蕖写过一次就被她爷爷指责,为了不让她爷爷太生气,江芙蕖就跟他商量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她在印刷体中加些自己的笔触,让其独具特色,虽是与书法甚远,但她原本就不是为着成为书法大家而练毛笔字。
整整十年的时间,她终于练就属于自己的毛笔字,后来这字还被她请人花钱制作成了专属字体,没事就拿去在爷爷的书法群里捣乱,还无意中带起了书法界的一股毛笔字体网络化制作风。
里长说地自成一家自然是没错的,不过这有北方大家之风,江芙蕖是当真不敢苟同。不过,她对这个世界不熟悉,或许这里的北方大家之风还真在某种程度上跟她独创的字体相撞了呢?
江芙蕖想着这个可能,却是不敢托大,只低眉道,“里长谬赞了,不过纸上涂鸦罢了。”
“江姑娘性子谦恭,着实难得。”里长呵呵憨笑了几句,倒也不再抓着笔迹之事追问,只与江芙蕖说起口味来,“刚刚饭桌之上,我见江姑娘似乎十分喜欢家中的辣白条。”
辣白条?江芙蕖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里长说地是什么,好像就是桌上下粥的腌制白萝卜干,口味辣中带酸,又自有甜味,十分爽口,江芙蕖本人最爱的口味便是酸辣味,里长家的辣白条刚好对了胃口,是以多吃了点。
汗,里长真是观察入微啊,江芙蕖真担心自己喝口水,里长都要给她讲出个一二三来,她心中之弦绷地更紧,总感觉里长在给她挖坑?
“我觉着梅大娘做的辣白条十分好吃。”江芙蕖斟酌着自己的话,微微抬头觑了里长一眼,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也跟着笑了,“酸酸甜甜的,吃了之后胃口都好了。”
大略是真地十分喜欢,江芙蕖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点童稚,里长一窒,好半天才道,“喜欢我让孩他娘给旺子家送点过去。”
言罢,他也不管江芙蕖,只自顾自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旱烟,江芙蕖明明看着那旱烟拨弄好了,可里长却是迟迟不点火,仍旧摩挲着,似乎是要把那烟草磨成烟草粉,江芙蕖心中不解,不过也不会去发问,她暗暗放松自己快要僵掉的肩膀。
“听江姑娘的口音,似乎是标准的京话,江姑娘莫不是上京城人?”里长仍旧低着头专心拨弄旱烟杆,似乎只是在与江芙蕖话家常。
江芙蕖听到上京城一词,却是心中一跳,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呢?她一边努力想着这个地方在哪里听过,一边回着里长:“我也不知,醒过来后,前事便忘了许多。”
里长手中动作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莫不是只记得墨笔之事了?”
这是不信江芙蕖的话了。
江芙蕖倒也不恼,莫说里长,就她这情况,人人都会怀疑,她正想随意找个完美点的借口,脑中却忽然跳出上京城这地方的来处。
在《穿越女配之逆袭》中,故事的发生地点,可不就是上京城!而这上京城里,讲地可不就是官话——京话!这两点与里长说地都十分吻合啊!!
“也不尽然,依稀记得涪陵银城什么的,许是我的故乡吧。”江芙蕖一边说,一边盯着里长。
里长手中动作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没有继续摩挲旱烟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江芙蕖,神色晦暗不明,就在江芙蕖以为自己的猜测错了的时候,他缓缓道,“江姑娘怕是不知道,涪陵在南,银城在西。”
轰隆一声,里长的话简直如天上惊雷划过,江芙蕖的脑子有一刻的眩晕,好半天,她才克制住自己被雷地里焦外嫩地心,勉强稳定语气道:“那里长可知道,竹公子是谁?”
里长见江芙蕖神态恍然,便知道她神志恐怕真地有些不清,倒不是拿话搪塞他的,只是这江姑娘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惦记着一个什么竹公子,莫非是因情而殇,他怜悯地看着江芙蕖,“某并不曾听说过什么竹公子。”
江芙蕖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里长继续道,“不过,某记得前些年,倒是有个什么梅公子到我们镇子里来过一次。说是上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十分体面,那……”
里长的话,江芙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自己心血上涌,两眼发黑,然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