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旺这次却没有依着江芙蕖的意思,他十分拘谨地喊了她一声“江姑娘”,然后就坐她旁边不动了。
江芙蕖却是有点困了,她今天太累了,刚刚饱餐了一顿,又解决了陈大娘的问题,她感觉自己此刻最需要来一场酣睡,于是,她只能用眼神告诉陈来旺,请他离开,可看了半天,却是发现,陈来旺完全不能意会她的眼神。
“陈大哥。”江芙蕖半靠在身后的土墙上,眼神迷蒙,“我想睡觉了。”
“哦,你睡吧。”陈来旺附和了一句,然后他很快想到自己坐在这里江芙蕖并不能睡好,他忙站起身,往小土屋外走去,“江姑娘,你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江芙蕖没有应声,她已经歪在墙上,手习惯性地搭在腹部,睡着了。
第二天,江芙蕖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她睡眼惺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直到听到一声鸡鸣,她才想起来,自己在陈来旺家的小土屋里。
她歪了歪有些酸疼的脖子,手指在脖子上的活血经络处随意按了几下,这才扶着土墙站起身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见到陈来旺,谁知道到了屋外面,根本没见到陈来旺的影子,她听到主屋中陈大娘喊她,“江姑娘。”忙进了主屋里。
陈大娘的面色仍旧白中泛黄,不过,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江芙蕖想着,应该是陈来旺告诉了她,她的病能治愈的事情,她坐到床边的凳子上,面上带笑地看着陈大娘,“大娘,陈大哥去哪里了?”
“旺子啊,一早就说要去里长家借笔墨,我让他早点回来,怕是一会儿就该回来了。”陈大娘目光温和地看着江芙蕖,“江姑娘,你还没用早饭吧?”
江芙蕖干笑着点点头,无奈地摸了下肚子,“我这些天吃地都是冷食,容易饿,恐怕要让大娘多费心了,不过我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抵饭食的,我可以……”江芙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大娘打断了。
“江姑娘。”陈大娘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以后这么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这次救了我的命,是天大的恩,不过是几顿饭食,又怎么能偿还地了?”
“大娘,你别这么说。”江芙蕖头皮发麻,她其实挺怕长辈对她客气的,她能跟同辈人据理力争,也能对小辈面不改色,可要是长辈,她私心里总是敬畏的,老人家的智慧都是用实打实的岁月过出来的,可不是她在书中能学到,凭着经验能一蹴而就的。
见江芙蕖神态诚恳,语气谦恭,陈大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扬,目及她那满面的疤痕,她的心中又是一阵可惜,这个姑娘,通身的教养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人家,怎么会遭此横祸?又流落到她们这个闭塞的山村子里呢?
“娘,我回来了。”陈来旺兴奋高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过一会儿,他就出现在门口,在他身边,竟然还有一个着布衣打着短襟的干瘦老头。那老头六十上下的年纪,头上光秃秃的,虽然干瘦,眼神却很矍铄。
不等江芙蕖询问,陈大娘就先笑呵呵地开了口,“里长,你怎么过来了?”
里长几步走上前,出言制止了陈大娘下床的动作,“旺子他娘,我听旺子说你的病能治好了,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话说地隐晦,但陈大娘却听出了里长话中的深意,其中之一怕是里长担心她家银钱不够,另外一个却只怕是为着江芙蕖,一个傻了三年的疯癫女子,来路又不明,里长是担心他们娘俩受骗。
“里长,你的这份好心,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家旺子刚拿了陈工头的工钱回来,银钱上实在是不缺了。”陈大娘怕里长多说什么,忙指了江芙蕖对里长道,“里长,你看这孩子,她现在不疯了,还会医术呢,可见是个好人家出来的。”
江芙蕖完全不懂,好人家和医术有什么挂钩,不过,她明显地感觉到,里长审视的目光在陈大娘的话后柔和了几分。
“恩,我都听旺子说了。”里长看向江芙蕖,手指了指一旁桌上摊开的纸墨,“不知道这些纸笔,可够江姑娘用得?”
江芙蕖一直知道老人家的智慧难测,却是没料到这么快就在山村里见到了个厉害人物,这里长问纸笔够用是假,试探她会否医术是真,竟是要她当着他的面立即写出方子来。不过,看陈大娘对里长的态度,只怕这个里长也不算是坏人。
江芙蕖对里长点了点头,走到桌子边,拿起那毛笔,蘸了墨,又试了试笔,这才就着那半黄的糙纸写起药方来。
当归四逆汤:当归三两,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细辛三两,甘草二两炙,通草二两……
她自小要么不做事,一旦做事便入神地厉害,对外物全然不顾。是以,江芙蕖并没有看到,里长和陈大娘等人各色的神情。
里长本以为陈来旺是因为太过忧心陈大娘的病被江芙蕖骗了,毕竟镇上最好的秦大夫都说了,陈大娘的病没得治,只是在拖时间。
陈来旺说得又语焉不详的,他不放心,只能跟着过来看看,想着江芙蕖骗人的话,首先便不会写字,其次便是写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
谁知,江芙蕖一动笔,那姿态娴熟恣然之态,明显是受过大家教育的,果然落笔的字迹也娟秀翩然,至于其中内容,他虽然一知半解,可也能看出,是绝对的药方子。
这位江芙蕖姑娘,只怕是有大来头的,到了他们陈家村,也不知是福是祸,里长心里一时七上八下,心不在焉。
陈来旺眼睛发亮地看着江芙蕖,说起来,他其实也挺怕江芙蕖诓他,昨晚一直守在小土屋外面,天不亮就跑去敲里长家的门,就怕借笔墨的功夫,江芙蕖跑了,白白地耍他一场。
可现在看江芙蕖那架势,再看看里长的态度,陈来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娘是真地有救了,陈来旺心中雀跃,面上也都显露出来。
陈大娘是这三个人里唯一没有怀疑过江芙蕖的,如今看到她镇定自若的表现,心下落安,口中默念着观音菩萨救苦救难的佛语,靠在床头,竟是难得安详地睡去了。
江芙蕖吹干纸上墨迹,又仔细看了下方子,确认无误,这才收了笔,还不等她开口,陈来旺便上前来一把抓了那几张方子,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抓药。”
江芙蕖不曾想陈来旺这么激动,她还没说,其中有几昧药,她在山上是见过的,如果陈家银钱短缺,可以少抓点,余下的只去山上采了现做就是。
“咕咚咕咚”的肚子空响声在屋中响起,江芙蕖忙低下头,都不敢去看里长的面色。
里长早看到陈大娘安歇了,他心中对陈来旺的鲁莽性子摇了摇头,想着自家早饭也没开,便开口邀请江芙蕖去家里做客,正好他还有不少问题要问江芙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