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有两三个时辰,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北风肆虐,哭嚎着,一行人在雪地中,艰难地行进。
林小丫浑身上下冰凉凉的,脚都麻木到没有知觉,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冰雕,就连想做个表情,脸都僵硬到没有反应。
“小丫,过了这个小山头,你大舅家就到了。”
李氏把小闺女搂在怀中,每隔几个呼吸就要低头看一眼,见小丫没有咽气,才能长舒一口气,可这心始终悬着。
林家村和李家村距离不近,这次是为了林小丫,莫大叔特地选了一条近路,需要翻越一座小土包。
所谓的小土包,就是村里的孤坟,每年中元节,村里人都会买点纸钱,在小土包附近随便找个地方烧纸,摆上几样糕饼,和祭祀差不多,这在林家村被称为“打外鬼”。
顾名思义,这些孤魂野鬼常年得不到孝敬,就会出来抢劫,有些有恶趣味的,就弄一出鬼打墙或者到村里吓唬小娃。
村里人就算有急事,也不会抄近路走,李氏作为知情人,心中对莫大娘一家充满感激,但是她现在并没有报答的能力,只能憋在心里。
“二姐,你给我唱一首童谣吧。”
林小丫看着身边发呆的林二丫,提议道,她迫切地需要分散注意力,不然真的挺不住了。
林二丫抓了抓头发,一脸为难,村里的丫头小子都随口唱几首,可是她自打懂事,就有干不完的活计,哪里会,可她又不想拒绝小妹的请求,思来想去,唱道:“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进了腊月就是年,尤其是在大齐北地,冰天雪地,庄户人家习惯提前准备年货。
有条件的人家,买上好的糯米和红豆,做成拳头大小的粘豆包,放在院中的大缸里,冻得结实,包一次,能吃整整一个冬天,然后炖菜的时候,再盖帘上放几个,软软糯糯,还有红豆的香气。
林小丫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原主自从生病后,几天都没吃一口饭,等到她穿过来接管身体,感觉到腹中空空。
闭上眼睛,林小丫眼前闪现一幕,大伯娘刘氏趁着林老太太不注意,在大缸里偷了两个粘豆包,放了一点点的油,在灶上煎,豆包外面呈现金黄的颜色,散发着香气。
刘氏把豆包盛到碗里,撒上白糖,和林大妞躲在灶间偷吃,却被进灶间的林小丫抓了个正着。
后来,刘氏恶人先告状,污蔑原主偷吃了豆包,因此,林小丫还被林老太太提着棍子追打一顿。
“娘的小丫饿了呢。”
李氏抱着林小丫,一脸窘迫,出门之前,林老太太检查了包袱,林家的东西,她一点都没拿出来。
“这里有饼子,我带了干粮。”
莫大娘用手拍了一下脑袋,刚刚顾着闲话,忘记这茬了,几人从林家出来,肯定没吃饭,正好家里有一小筐的饼子,她琢磨带着路上吃正好。
莫大娘打开包袱,原本温热的饼子,早已变得冰凉,硬度和石头差不多,根本难以下咽。
“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李家村。”
莫大叔见老伴尴尬,打了个圆场,刚才忙着赶路,注意小丫的情况,谁都没想起来吃饭这件事。
“娘,我还不太饿。”
林小丫摇摇头,低垂着眼睛,目前最重要的是挺过这个冬天,就以北地的情况,冬日村里人都在猫冬,根本不出门,自然找不到活计,冰天雪地,寸草不生,想用野菜团子充饥,都是天方夜谭,现下母子几人有冻死和饿死的危险。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李家村。
李氏的爹爹当年靠打猎赚了不少银钱,因此盖的三间石头房子和村里不太近,就在半山腰处,不远处有一户邻居,刚好以采药为生,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远远的,林小丫就看见了那三间破屋子,整体框架良好,也很结实,只是窗户上的高丽纸早已经破烂,里面黑洞洞的,常年无人住,没有人气,倒是像个鬼屋。
一行人把牛车赶到门口,邻居那户人家听见了动静,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满脸皱纹,看着精神头不错,她眯着眼睛,站在原地打量,好半晌才道,“这是秀花回来了吗?”
“伯娘,是我。”
自从爹爹去世,大哥失踪,嫂子又和姘头跑了,李家村就是李氏的伤心地,林家又总有干不完的活计,李氏起早贪黑,已经很久没回过。
屋子在半山腰,基本和村里是隔绝的状态,前后院是一人高的石头墙,墙上缠着铁丝网,为防止山里野兽下山的。
“这大冷的天,先到我家坐会儿。”
老太太看了一眼赶车的两个人,有些眼生,还有车上的娃,就猜到李氏可能有什么难处,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这……”
李氏犹豫片刻,最后小声道,“伯娘,我家小丫发了高热,这一路跟着我们过来,也不知道好不好。”
村里人有忌讳,腊月里,忌讳病人到家中做客,就怕沾染一点的晦气。
“你这孩子,说啥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再说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啥没见过,小丫病了,正好让老头子看看,抓一副汤药喝。”
老太太也不理会李氏,上前抱着林小丫进门,一进门,迎面就是一股子热乎气,她直接把人放到了火炕上。
炕头暖融融的,林小丫舒服地伸展了身体,顺便打量整间屋子,布局简单,除了桌椅板凳之外,地下最多就是竹筐,里面还有她识得的几味草药。
从穿来之后,在林家,在路上,林小丫没有半点的安全感,过度忧虑,耗费体力,此刻找到一个温暖的所在,她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