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蕙质木然送走了李氏夫妻,她并没有给李氏夫妻什么答复,因为她的心态已经乱了,仿佛是搅乱的一池清水,早已经不再平静。
她忽然不知晓自己该要如何在这个村子生存下去,谁能够保证村民不会再一次的丧心病狂?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次,耳中听闻了一次,若非是亲身经历过,谁又会相信,看上去朴实热情的村民,私底下是这样的不堪呢?
李蕙质缓缓地走着,到了岑子瑞的院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她此时的心冷冷的,表情也不再是暖暖的笑容,而是死气沉沉。
岑子瑞听到了敲门声,紧忙出来,便见到了眼神木然的李蕙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十分担忧,问道:“蕙娘?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李蕙质望了一眼岑子瑞,张了张口,她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该要如何说一段非常残忍的事情。
岑子瑞见李蕙质这仿佛丢了魂一般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紧忙拉着她进了门,又让她在凳上坐好,端了杯热水递给她说:“蕙娘,喝点水。”
李蕙质木然接过水,却是不喝,只是双手发抖地抱着水杯,语调简单的一句:“谢谢大哥。”
岑子瑞却皱紧了眉心,一脸严肃地看着李蕙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方才他将水杯递给李蕙质的时候,发觉她的双手冷的像冰块一般,此时尚是盛夏,一向身体康健的李蕙质变成这样,不能不让岑子瑞万分担心。
李蕙质抬眸看向了岑子瑞,她水亮亮的双眸之中,并无神采,仿佛是搅乱的池水浑浊不堪,她语气飘忽说道:“大哥,我今日听到了一些事情,让我……好迷茫。”
“听到什么?”岑子瑞的语气严肃,他略有些不悦地看着李蕙质。他曾经想过让李蕙质搬来与他一起住,可是她却拒绝了,当时岑子瑞以为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却不想才不几日的时间,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李蕙质看向了岑子瑞,语气之内带着凄然说:“我今日听到了一些旧事,一些触目惊心的旧事。”
“是关于我的,对不对。”岑子瑞心思敏锐,他冷静地看着李蕙质,十分肯定的回答。
李蕙质点点头,她叹息了一声,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惧色说:“我从来不知晓,你有这样的一个过去。你竟是这样的被伤到过,这个村子……这个村里的人,好恐怖。”
“蕙娘,这是谁告诉你的?”岑子瑞看着李蕙质的样子,他非常担心,也非常心疼。在他印象之中,除了当初的做戏,她没有这样怜弱无力过。
李蕙质怔了怔,如实回答:“是李叔与李婶,他们找上门来的。”
“我果然没有料错。”岑子瑞的语气平静,他拍了拍李蕙质的肩膀说道:“他们是不是上门来,让你在其中调和,好让我去给他的儿子教书?”
“对!”李蕙质点点头,随后不解地看向了岑子瑞,问道:“大哥怎么会知晓?”
岑子瑞站起,温润如玉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阴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考过童生,拿下秀才的功名后,他家就找上来了。我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是,几十年来学问最高的人,如何能够不受到欢迎,李家就是……”
岑子瑞对着李蕙质慢慢讲述着自己的过去,无非就是受到过分关注的才子,可以遭到一切好坏。朴实的李家人,自然也是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也拜托了他教书。他的确教了几次,直到他外出考试,还拜托了母亲教授他。
可是就是如此,母亲被勒死了,而李家的小子就在一旁。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等后来帮母亲收拾遗物的时候,发觉母亲竟是手书了记录,每一日,直到被勒死中断那天。
李蕙质听着,许是有岑子瑞在身边,她有别样的安全感,又许是他的声音温和治愈,李蕙质的心惊慢慢缓和,只是他言语之中讲述的事实,仍然令人齿冷。
“那个李家小子没有说吗?”李蕙质神色已经如常,如果之前她是心惊的话,此时她就是心寒震惊。
岑子瑞轻笑一声,语气之中带不符合他气质的嘲讽:“说?怎么会说?不说他一个豆丁小儿,就是李家父母都瞒了下来,说了谁会信?”
“你一定非常生气吧?”李蕙质看着岑子瑞,她忽然有些心疼他,经历了这样多,却还得默默生存下去,无力改变。
岑子瑞垂眸,他苦笑着说:“我的确是生气,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反抗,质问,扑倒拉扯我的村民,与他们对打,可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也没有人会同情我,只会看我是个笑话。”
李蕙质明白这种感觉,这种孤独挣扎的无力感,这种无从辩驳,无从发泄的凄凉感,曾经的那段岁月,岑子瑞走得一定非常不容易。
“大哥……”李蕙质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带着浓浓的歉意说:“对不起,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岑子瑞摇了摇头,他伸手抚摸着李蕙质的头发,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安慰着少女说:“蕙娘,你不用跟我道歉,那是未曾痊愈过的一道伤疤,我却以为自己将他遗忘,却忘记了自己曾经这样痛过。”
李蕙质不解地看着岑子瑞,皱着眉问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蕙娘,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你却总能窥探到我内心深处。”岑子瑞笑了笑说,随后他看了看窗外的天,“当年的我,对于这件事无力回天,我便刻意遗忘,逼着自己变的如同他们一样。直到那日他们要烧死你,你却是积极的反抗,想出各种办法反抗,我才明白,我一直错得离谱。”
岑子瑞轻笑着,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李蕙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又多么的震撼。那放在山神庙前用蜂蜜写好字的木板,那刻意丢到屋脊上的腐肉,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女,竟然敢反抗一众村民,为自己挣命,这种不服输不认命的冲劲,让他羡慕,也让他嫉妒。
他不敢告诉李蕙质,当初他真的很想拆穿她的把戏,只为了自己曾经的遭遇,可是看到她眼神后又是不忍,这样一个有活力的女子,不该成为牺牲品。
他不能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