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卓冷烟点头,“小姐小心些。”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容袭一眼,却并没有阻止玉染亲自去扶。
玉染带着容袭从安军后头走出几步的时候,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转头瞧了一眼苏久。
苏久快步走到玉染跟前,“殿下?”
“再过一刻安排在前面路上的安军就会动手,届时你告知这里的安军将领,让他看准时机从后包抄。别忘了,再去打点些人,就说慕容祁可以受伤,但是必须放回去。至于其他人——绝不可留。”玉染声色平稳道。
苏久点头,“我明白,殿下自己请务必小心。”
玉染笑了笑说:“好,你过去吧。”
再往林子前面走了几步,就是有驾马车等在那儿,车夫见着玉染立马迎上前来,从另一头扶住容袭,将人架上了马车。
细细地看马车里头,早已准备好了一些软垫和毯子。
容袭靠在马车背上,呼吸轻缓,静静地阖上眼,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染晓得容袭必然醒着,但也没那个打搅他的兴致。容袭毒发,本来该是如同以往一般昏睡,这次能坚持至此,已然让玉染知晓了他的坚毅。
容袭就是个这样的人嘛,她又何苦介怀?
玉染将容袭上下扫了个遍,随后替他先是捋了捋衣衫,拨开他贴在额头边上的碎发,觉着他浑身有些发凉,又从身边随手拽了一条被褥过来,小心地盖在他的身上,又轻轻捏了捏被角,让过会儿被褥可以没那么容易因为马车的震动而滑落。
忽然,马车外头传来卓冷烟的声音,“小姐。”
玉染掀开帘子,看向外面,问道:“冷烟,怎么了?”
卓冷烟骑在马上,神色虽说疲倦,但身上并未受太多的外伤。她双手紧紧捏着缰绳,她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开口道:“小姐,我想回村里看一眼。”
“村里?”玉染反问。
“刚才修子期先帮我和容袭引开了官兵,我想回去一下。”卓冷烟说着,又接着补了句,“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会那么忘恩负义。”
玉染神情未变,似是了然,她点了点头说:“你去吧,小心些,早点回来。”
“是,小姐。”卓冷烟话毕,先一步驾马离开。
玉染松下帘子,对前面的车夫说了句可以走了,才扭头看容袭,恰好瞧见容袭半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让她倒是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玉染眉眼弯弯,语气格外轻柔。她将身子轻轻倚着容袭,但也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容袭沉默须臾,目光一直落在玉染的侧脸上,他看了晌久,才轻笑着出声,声色微哑,“似是好久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阿染了。”
“我以为你一直都看着我。”玉染平静说。玉染这一句话一语双关,容袭确实是一直都在看着她不是吗?太子府中日日相伴,哪怕相处得并不算好,哪怕赫连玉这个身份与容袭争锋相对,他也还是在看着她。
“阿染。”容袭静默地笑了笑,眼中复杂,须臾他又轻声道了句。
“什么?”玉染问。
容袭的眼底忽然浮起了一层迷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顿了半晌才道:“阿染,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他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让玉染觉得他是在自言自语。
玉染侧过头,却见容袭已经阖眼休息。玉染眼中忽明忽暗,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就无声地念了几句:容袭,这一局,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赢。
因为这一次慕容祁的决断,华国的一支军队竟是尽数全灭,剩下的回到华国的也就只有狼狈不堪的慕容祁。
身为一个皇子,慕容祁回到华国王宫的那一天竟是满身狼藉,步履蹒跚。他双眼眼睑浮肿,一头原本的墨发乱作一团,他的薄唇全部干裂,皮肤之上伤痕累累,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原本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衫现在早已破烂不堪,从裂开的口子上还能看见下头狰狞结痂的疤痕。偏偏就是这样,慕容祁还没有被人杀死,而是安安稳稳地在逃窜之中回到了王宫。他整个人都仿佛陷于浑浑噩噩之中,面色差得叫下人都难以直视。
如果说慕容祁指挥着华军撤退的时候还只是心有不甘,那之后安国重兵的埋伏和屠杀就几乎是让他感到惊惧。那种来去不是、两路受敌的感觉几乎要令人绝望。
那一刻,慕容祁的眼前只有满片血色飞溅,一声声惨叫划破虚空,通通落在他的耳中,让人犹如身处地狱、噩梦缠身。
玉染早前就说过,慕容祁领军凭的是一股硬脾气,他不想被他人超越,更不想受到他人的轻视。所以,想要真的击溃他,就必须让他感受到比之更强硬的存在。当他孤身而立,当他无人可援,当他觉得无力回天,那他慕容祁就会抓狂,就会绝望。而玉染,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
况且,以慕容祁现在的状态回到华国,即使他说出什么,又或者将所有的都推到容袭的身上,也不会有人可以帮他站出来指证。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可以活着回去。而华国的四皇子容袭,众所周知从小就不受华君的重视,甚至在明戌皇朝还存在时还曾经被当作礼物送给颛顼染,后来明戌覆灭,便没有再回过王宫一次,几乎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就连那次华君下旨给容袭让他助慕容祁一臂之力,他人也都不知晓。
容袭,受不到威胁。
而与此同时,玉染也带着容袭回到了宁国太子府。玉染觉着容袭的身子可能无法再疲惫支撑,两人一路上马车都是走走停停,原本这两日可以走完的路程竟是也走了将近十日。一直到容袭稍有清醒,玉染才带人回了太子府。
天色已沉,长夜漫漫,玉染就是了这个时候回的太子府。
“殿下,您回来了。”刚一进府迎上来的便是卓冷烟,卓冷烟的脸色看上去稍显憔悴,但比起前几日已经好上不少。
因为容袭的步子极慢,玉染也陪他一起走得慢,她并不着急,也并不担忧。
玉染见到卓冷烟,眉目之间平和了不少,“冷烟,你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