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说了，我早就跟你讲过，你必须给我上高中！”此时的气氛有些紧张地在蔓延，我微张开嘴巴还没有发出声音便被无情地打断了。

“爸，我……”我只是想向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这个想法，我想让他知道这个并不是我无理的要求，其实我已经酝酿了很久，我始终觉得每个人都有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要走，我们又何必吊死在高考这一棵树上呢。

“你死也要给我死在高考这条路上！”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再次把我快要出口的话给生生地逼了回去。

压抑，墙上的时钟行走转动的响声越来越明显，一时间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话语去反驳他，假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这破旧的房子，墙壁上的漆早已开始掉落。十几年的老房子了，看上去十分陈旧没有一点生气，奶奶从厨房里端着菜走了出来，脸色没有了以前的好看，似乎那张黑脸是摆给我看的。本来坐在爸爸旁边的堂哥起身去帮着奶奶端菜，我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冰冷地无视这一切。低头看看破旧的水泥地板，让其他人无法理解地冷笑了几声，爷爷是从农行退休的，而爸爸乐洪则是依靠自学考试而进入银行工作的。农行是个好单位，农行的工资应该不算低，至少在这个县城来说很不错了。可是爷爷奶奶竟然还是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面，不可能是没有钱，只是他们的思想过于守旧了。所以在许多的老人都搬出了老农行宿舍，他们还在住着。爸爸是个不会凑钱的人，别说让他拿钱出来盖新房子了，他的钱都用在了牌桌上。这一家人，在我的眼里都是老古董加自私鬼，我已经将自己排除在了他们的家族里了。我怎么会忘记我妈用了十三年的积蓄来给我创造的条件呢，妈妈以前是代课教师，现在已经没有了工作，可是她却可以拿出钱为我买一份地基。这本来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可是爷爷奶奶的态度再一次让我心寒了。

“有房子住就行了，盖什么房子，反正是一个女儿，迟早是要嫁的！”这一句话，我一辈子也记得，我是一个敏感的人，这句话带给我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

气氛仍然在僵持着，我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我还是假装无所谓地拿出了指甲剪像个女人一般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孩子，可我不是对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乎，我也会受伤也会失落。在心里面胡思乱想着，想到乐洪做的那些对不起我和妈妈的事情，我就不愿意叫他爸爸。

“过来吃饭了。”奶奶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对大家说道。

我赌气一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随口就答应，我也更不会准备站起来去盛饭，饭来张口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在等待着堂哥为我盛饭，今天的我心情不一点也不好，我对饭菜都没有了胃口。

开饭了，大家都上了桌，我还是迟迟不想动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不看饭桌那边的人，也不说话。

“小桃，快过来吃饭了。”还是堂哥叫了一声我，我嗯了一声后仍然没有半点举动。

“你少胡思乱想，你是出身在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你以后不读书，你说你将来出去干什么？”话题在我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继续了下去。

“我……”

“你说你要是现在出去打工，你又是城里孩子，受不了苦，你又没有土地，又不能种田，所以，你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大学。我这么好的单位，你上个大学出来我还可以照顾你，你要是现在出去上个专科，以后哪个单位要你？”

“我只是想换个环境罢了，再说我也不想上高中。”是，我是想换环境，我厌倦了这个家里的不和谐，我也讨厌应试教育，我想去学技术，我的话还是只说了一半，爸爸却总是在无情地打断我。

“你换环境，可以，二中还是三中？”

“我，我想去c城。”迟早是要讲自己的心里话的，对于那个城市，我充满了好奇和向往。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里有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之一。我没有说我不想上学，只是我不愿意上高中罢了，想要学点真正的本事，而不是现在在学校里面所学的那些没有什么用的纯理论知识。

“你去c城你能学什么？你还这么小，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外面的一切吗，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复杂得很，不是你这个小孩子就能掌控得了的。”讨厌他的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大人就能够什么都懂么，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的人。

“我真的不想上高中了，我学不进去，我外婆跟我说那边有一个小教大专班，说托关系可以进去。”我不排斥当老师，相反，我还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的梦想就是当老师。虽然说现在我对这个并不狂热，但是比起让我上高中，我就觉得这条路好多了。

“不想读书不想读书，以前你周末就老是跟着你妈妈去玩儿，怎么会想读书！这个小教大专班出来以后能当老师，但是你读的还是专科！”

“你怪我妈？那你自己又管过我多少？”嗓子干涩得只能苦笑，这个男人，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竟然将自己孩子的错怪罪在跟了他十几年的女人身上。可是，我又错了么，我不过是想选择自己以后的道路，不过是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罢了，我错了么？

“我没有管你吗？你每一年的学费不是我交的？你买书的钱你不是我给的？”

“交学费？哈，哪一次你主动给了我了，每一次还不是我自己去讨学费你才给我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没有怎么管你咯？”

“给了钱那就叫做管我了？你当我是要饭的吗！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说你从我学前班起，你去学校接过我吗，你去开过一次家长会吗？楼下雯姐姐的爸爸每天接送，你呢，我上学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下课的时候你在外面打牌，这么多年，你回过家几次，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这是我的第一次爆发，我不常在爸爸面前跟他说话，不是因为我没有想法，是因为我跟他根本就不亲近。我不奢求他去学校接送，可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连跟我一起吃顿饭都是那么地艰难。

“你跟她比？你难受，那你想过人家父母离婚的孩子吗，孤儿呢，他们没有爸爸妈妈，照样要活。”

“你……”如果对面不是自己的爸爸，自己早就抽他丫的了，可无奈，对面坐着的那个讲出这句不像人话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点点地往下掉，刚刚接过了堂哥端着饭碗却在也没有力气去将饭菜往嘴里夹。

“小桃啊，怎么就不吃了。”是我的眼泪触动了奶奶么，她居然开始劝我了。

“不想吃，反胃。”声音一抽一抽地回答道，眼睛看了一下那个男人，这一次算是我和他交流得最多的一次，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跟自己的爸爸说话，以前都是客客气气的，本来就不像是一家人，现在这样不愉快的交流更加阻碍了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深的感情。

“你吃不吃我又无所谓，反正饿的是你自己。”本来希望得到的是安慰，可是这句话然是这么地刺耳。乐洪，在我乐小桃心里，你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自私到蛮不讲理。

“好了，你少说两句了，小桃，你还是要听爸爸的话，你爸爸有些话还是说得对的，你看，我早就说过了，要努力地读书，现在就不至于考成这么差的成绩了，以前你妈妈星期六星期天老是带你出去玩，肯定会影响你的学习，你要是不跟她出去玩，像哥哥（堂哥）这样周末在家里看书，你肯定就能取得好成绩了……”

奶奶不提妈妈还好，一提到妈妈，我心里更加火了，妈妈那么辛苦地把自己养大，自己的父亲就只是在旁观看么，自己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什么奶奶他们总是要对妈妈不满，我的妈妈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一家人对她的意见都那么大！你们对她有意见，可以，拜托你们不要在我的耳边说给我听！

“你们就是看不起我和我妈，我知道你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是你们家的人，好，我走，我这就走。”我愤怒得迅速起身，眼里全是还未来得及掉落的泪，我想我的眼圈已经红了，嘴唇抿得烧痛，摔了铁门跑了出去。

马路上，车辆并不多，还是午饭的时间，大家都在家里休息，炎热夏天的中午，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太阳照射在我的身上，有种被灼伤的感觉。拖着脚走得很慢，没有力气再走下去，真的觉得好累，以为毕业了就可以解脱了，可是在面临上高中这个问题，家里人都有不同的意见，这本来应该是小问题的，结果到了乐洪这里便成了一个大问题。我在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和妈妈打过招呼了，那会儿的厌学情绪就已经很大了，妈妈当然也知道逼着我也是无用，所以让外婆找关系问了一下，说是在省会c城有小教大专班，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学，因为外公外婆以前是教师，妈妈以前也代课，只是后来一次清退便失业了。对于当教师还没有那么大的反感倒还喜欢，人长大了，总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所以对这件事情，我充满了一定的幻想。妈妈和外婆他们那边都不反对，就看爸爸这边了，本来是对说服爸爸还是有点盲目的把握的，因为我和他交流非常少，我以为很快就可以搞定他。我忘记了这个暑假，被逼着去跟堂哥学数学和英语的事情，如果当时联系到这件事情，我就可以想象到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尊重人家的意见。

小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前面多了一对情侣，夏天他们亲密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油腻，身后跟着一条垂着尾巴的黑狗，舌头吐出来喘着气，夹在了情侣和我的中间。心情更加地差了，那条狗身上黑色的毛像阴霾一般罩住了我的心，那狗就像我自己，孤独的，跟那在热恋中的情侣形成了强烈对比。人在失落的时候看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时，总要犯贱地结合自己的处境去比较，结果，只会让自己更加地落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