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天空中繁星点点，空气里都是雨后特有的泥土清香，远方的风车和磨盘构成独特的风景，让人舒服得想沉沉睡去。

“哐！！！”

夏九书一脚踢到车屁股上，摔打着把行李箱原样扔回车里，方少时小媳妇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上车。

等他们两个都坐上车，司机一脚油门带他们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车上，方少时在黑暗中小心的打量她的表情，等她稍微有些平静后才敢开口：“那个，你还真准备帮你爸还那九千万啊？”

夏九书：“不然呢？跟那个肾虚结婚吗？去玩宅斗？”

……这个梗她怎么还没忘。

方少时咳了一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根本不是选a或者选b的问题，为什么不选继续离家出走呢？跟你现在的状态也没差，哦，少了九千万的债。”

“……”

方少时真诚的提议：“我觉得你可以回去跟叔叔说一下，让他自己想办法。”

夏九书立刻伸头去拍司机的肩膀：“掉头。”

司机看了一眼他们，朴实 的脸上满是不屑（……），行进的方向没有受到一丝动摇，坚持在开往邹城的道路上走直线。

“抱歉夏小姐，回去是要另外加钱的。”

夏九书：“另外？加钱？”

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而且能准确的默写出来，但是偏偏组到一起，她就不明白这司机的意思了。

方少时比她的反应还要大，把她扒拉到一边自己伸头过去：“你搞清楚，你是我方家的司机，加什么钱？”

司机是贫苦出身的孩子，十四岁就出来工作，因此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向来都是看不惯，方文就是知道他这尿性，才选择让他过来送人。

“对啊少爷，我是方家的司机，不是你的。”

方少时炸毛：“整个方家都是我的！”

司机认真的回答他：“不是啊，先生已经跟你断绝关系了，你现在是我出来赚外快拉的客人。”

方少时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这边司机继续补刀：“还有，你们要加钱的，本来就只送单程，结果现在回去还要拉你们，你们得付三倍的钱，3000。”

夏九书拉住方少时，问司机：“现在也只是双程，为什么要三倍的钱？”

“夜路，两倍工资。”

……什么玩意儿，方少时冲上去要跟司机同归于尽，被夏九书死死拉住：“小钱儿！不至于啊小时！你还年轻！”

好不容易拉住了，那边司机特别没眼色的加了一句：“还有夏小姐，刚才您踹了先生的车，我刚才看了一下，掉漆了，麻烦您付49562块的补漆钱，看在你是先生熟人的份上给您抹个零，您付49560块就可以了。”

夏九书咬牙：“你家车是油酥的？碰一下就掉渣？”

秋夜很美，尤其是夜晚田间的路，像雕刻一样在山林草木之中压出一道平坦的线，线的两边是凝固，是时间，是垂眸的灵，线的中间是……是一辆看起来在垂死挣扎的越野，在路上扭来扭去，展现着生命的顽强（……）。

……

方家，灯火通明，方文和他的妻子周安站在大门口等着，越野停到了他们面前。两个人看着车上下来的三个人，沉默一瞬。

夏九书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对着伸手周安伸手要抱抱：“安姨……”

她妈妈去世的早，都是拿方少时的妈妈当自己妈妈看的。果然，周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正要伸手去抱的时候被方文不动声色的拉了一把。

“？”夏九书歪着头看她。

方文：“……我的司机，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门的指路灯下，方家面相敦厚老实的司机脸上，有明显的几个牙印和抓痕，头发像鸡窝一样，衣服也十分皱乱，在听到方文的问话之后那两个立刻抬头望天，只要他们不承认，一个司机而已，怎么也不敢当他们的面告状。

“先生，就是他们俩打的。”司机一脸正气的指着他们。

“……”

“……”

方文怒吼：“你们打他干什么！”

夏九书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添油加醋的解释这个司机有多黑心，敲诈都敲到他们头上来了，听完她的解释，方文淡定了：“哦，没错，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

周安看不得两个孩子的表情，说了声她困了，就抽泣着跑回家了。

“……”

安姨你鼻涕泡都出来了。夏九书有点难受，泪盈盈的问方文：“叔叔，你真的要跟我要钱吗？”

方文叹了口气：“你跟你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要撇清关系，那就把所有关系都撇清了吧。”

“……那也不用撇的这么清吧。”

方文：“除非你嫁进林家。”

夏九书张张嘴，被方少时打断：“够了，你们真是太恶心了，这么逼一个小姑娘你们好意思吗？！”

方文斜了他一眼：“漆钱不跟你要，但是车费你别忘了给，负债人。”

方少时气急，翻出身上仅有的几张一百的，像夏九书砸夏成一样砸向方文：“给，不用找了！”

司机赶紧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数起来，数了几遍后说：“少爷，还差2700。”

“……”

夏九书抽了抽鼻子：“都算我头上好了，反正债多了不愁。”

方文默了一下，决定把最重要的事说了：“小书，你钱包给我。”

“？”

夏九书把钱包递给他，方文接过来看到里面只有几张银行卡和身份证，一张毛票也没有，一向火爆脾气的他也忍不住想要老泪纵横，太可怜了啊，这闺女怎么这么穷，他都要承受不住自己泛滥的父爱了，但是想到夏成叮嘱他的话，立刻收掉了那些多余的情绪，把里面所有卡片都抽出来，让管家往里面塞了两万块钱，然后还给了她。

方文：“你身份证我帮你保管了，先押在我这儿，这些钱应该够你这三个月的开销了，没还上钱之前你就别来我们家了。”

她眼睛里泪水滴溜溜的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叔叔，你是在赶我走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家出什么事了？”

是她爸爸得了绝症活不到三个月不想让她知道，还是可能要遇到什么生死劫难熬不过三个月就全完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强调三个月的事？不是她多心，实在是所有人都表现的太不正常了。

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的方文：“不是，三个月之后是你爸的还钱日，如果他还不上钱那我跟他合作的项目就开展不了，那我也会有巨大的亏损，所以到时候你如果还不了记得回来订婚。”

好了，还是因为钱。夏九书的眼泪立刻就收了。

方文：“还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希望你不要再跟方少时联系，还有，既然你已经答应不用他的名头了，‘夏九书’这三个字你也暂时别用了。”

方少时炸了：“凭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没权利管我！再说她没身份证怎么生活！”

“只要我是你爹一天就有权利管你一天！”对着方少时吼完，方文又温和的看着她，“你会听叔叔话的对吧？”

夏九书沉默的跟他对视许久，点了点头。

方文松了口气：“我让司机送你去城南，那边租房子不用看身份证。”

……所以你是想把我送黑中介那边去吧，夏九书无力吐槽，整个心里空荡荡的，如果说只是夏成把她赶出来这件事，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现在方文拿走她的身份证、断绝她跟方少时的往来，让她终于有了‘这次是来真的’的感觉，一时间骨气盖过了茫然，刚要上车的时候，她回头对方文道：

“叔儿，我欠你72260块钱，哦还有小时的2700，加起来是74960块钱，你等着，我很快还你，到时候你还是我叔。”

方少时要跟着去，被保安拽了下来。

方文眼泪都要出来了，看着算是一手带大的小姑娘一步一步的离开，坐在车里伸头对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暗骂夏成把这么虐的剧情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