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3

房间上方的门再次被打开时，我以为那个光头男人又来送吃的了，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名少年。

他的年龄看起来应该比我们大上几岁，令人害怕的是他的相貌。少年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则是空的，原本应该是眼珠的位置却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我被吓坏了，甚至觉得有一点点恶心。

看到少年后，哥哥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成原来那副样子，冲少年喊道：“能帮帮我们吗？拉我们上去。”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只破破烂烂的滋水枪冲我们射击。

粉裙子最先被喷到，她发出尖叫，吓得捂住脑袋。紧接着倒霉的就是我，没滋几下，我的上衣就几乎湿透了。我们四处躲藏的样子似乎让那个少年更加兴奋，他放下水枪，改用接满水的脸盆，一边咯咯发笑一边朝我们泼水。

哥哥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被欺负，跳起来去抓那个男孩子的手，但可惜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

一盆水泼光后，少年开始拿小石子砸我们。

我的额头被石子砸到，传来一阵剧痛，我放声大哭。那少年见砸中目标，发出欢快的笑声，接着变本加厉地扔起了石子。哥哥似乎是跑累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挥舞着矿泉水瓶阻拦砸向它的石子。

那少年见哥哥不跑，有些着恼，转而用更大的石块去砸哥哥。哥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站起身来到处逃窜，不过还是有一块石头砸到了哥哥的肩膀。那里的皮被擦破，留出鲜血，不一会就肿了起来。哥哥却没有哭，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少年。

正在这个时候，上方传来大人的说话声——好像是有人在教训那个独眼少年。很快，光头的大手出现在上方，一把拉走独眼少年，随即将盖子关上。

时间缓缓流逝，光头又送来几次食物，而那个独眼少年则出现过两次。自从被光头制止之后，他似乎学聪明了些，每次只是戏耍我们几分钟就把盖子关上。

房间里的排泄物越来越多，哥哥的上衣已无法掩盖恶臭，我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那里爬来爬去。

米老鼠垂着头，拿独眼少年扔进来的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

粉裙子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每隔一会就会冒出一句：“我会听话……我会听话……”

我学米老鼠的样子拿着石块自娱自乐了一会，但很快便没了兴趣。这时我才明白哥哥当初被母亲关在小黑屋里是多么的难受。那可是只有自己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他在里面都做些什么，又是如何忍受下来的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看向哥哥——他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哥。”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睁开眼睛。

我想要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但又怕哥哥打我，所以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哥哥并没有安慰我，那副神情像是在说——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了吧。

我们会死吗？那个大人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又为何像宠物一般喂养我们？

没过多久，独眼少年再次出现。这次，我被一块锋利的石片砸破了胳膊，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期间哥哥曾经拿矿泉水为我冲洗过一次伤口，但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伤口迟迟无法结痂。

我们也不是没想过逃脱的办法。哥哥曾经和米老鼠一起把我拖起来，试图让我推开头顶的盖子。但就算我伸直双臂，也还是无法够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不再抱任何希望。

不知道是光头第几次打开盖子，他扔下面包后竟没离开，而是笑眯眯地冲着我们说：“我可以带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有没有愿意的？”

除了哥哥，我们三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大喊起来，希望这个幸运的名额能落到自己身上。

“不要吵！”光头吼道，他挠了挠脑门，指着粉裙子说：“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会听话，就你吧！”说完，他将一架梯子放进房间里。粉裙子颤抖着身体从梯子上爬了出去。

我心想：她是被送回家了吗？还是会再次被扔回这个房间里。

爱哭的粉裙子离开后，房间里变得更加安静了。不久后，我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但也许那只是久未听到粉裙子哭喊后的幻觉。我的伤口开始有化脓的迹象，不知从哪个缝隙中钻来的蚊蝇开始叮咬我的伤口。这时，我反而期盼那个独眼少年能再次往下泼水。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再这样做过。

哥哥每隔一会都会用水为我冲洗伤口，还会挥舞手臂，驱赶蚊虫。他的这些举动都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对抗的关系。

少了粉裙子，房间里似乎变得更加无聊。

越是无聊，我就更加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吃汉堡包和牛肉，想呼吸新鲜的空气……其实我还是有些怨恨哥哥——毕竟是他把我拖出家门后才遇到这种事情的。但心底里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对自己说：哥哥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吃这种苦头呢。

从小我就觉得哥哥不是很喜欢我，他很少跟我说话，更别提陪我一起玩了。记事后，我听说哥哥的亲生妈妈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爷爷奶奶一直不太喜欢那个女人，每次一提起她就满嘴怨言，说她是克夫命，就那样死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怨气似乎也带到了哥哥的身上。家里人都对哥哥很差。其中以我的妈妈为最，她总喜欢折磨哥哥。除了关小黑屋外，还经常拿扫把打他的身体，偶尔甚至会用手狠狠拽下哥哥的头发。

先开始哥哥还会哭泣、尖叫。到了后来，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成为了如今这幅冷冰冰的面孔。我不明白哥哥究竟做错了什么才遭到这样的体罚，偶尔关心地问他，却被他施以拳脚。

但奇怪的是，我却并不恨他。我曾经劝说妈妈向对待我一样对待哥哥。妈妈却严厉地叮嘱我：“离那个小怪物远一点，以后再也不许跟他说话了。”说完之后，又变本加厉地对哥哥施加暴力。

从此以后我明白了一点，我越表现出同情，妈妈就会越加残暴，哥哥也会越恨我。我只好保持沉默，把眼前的一切当成空气。

在哥哥把我骗出家门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掐死我，这样一来母亲一定会伤心的不得了。但最终他却没有这样做……

望着眼前为我挥舞手臂的哥哥，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过了不久，独眼少年再度袭击了我们。这次，哥哥却站在长方形盖子的正下方一动不动。那少年见他不跑，发了很大的火，开始拿各种各样的东西去砸哥哥。其中一块碎砖头正巧砸在哥哥的脸上，哥哥的脸颊被划出一道很长的口子，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来，使他显得格外狰狞。

少年见哥哥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很生气，他开始冲哥哥吐口水，甚至俯下身子去抓哥哥的头发。就在他向下伸出胳膊的时候，哥哥突然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死命一拽。

“啊——”

伴随着惊恐的叫声，独眼少年掉了下来。

哥哥将他压在身下，举起拳头朝着头部打去。

我和米老鼠吓得躲在墙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殴打这名独眼少年。按说论个头，少年还要比哥哥高大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哥哥的样子太过恐怖，吓得他根本不敢还手。

“之前被带走的那个女孩呢？”哥哥问他。

“我不知道啊……”

独眼少年的脸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不过我根本无法分清到底是他自己的血还是从哥哥身上流下来的。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哥哥将拇指按在那只独眼的眼眶上。

少年吃痛，嚷道：“是他弄的！他弄的！”

“谁？那个光头吗？”

少年点了点头。

“你之前也被关起来过吗？”

“是……”

“为什么要挖掉你的眼睛？”

少年没有说话。

“平时他们都让你做什么？”

“要钱。让我去管大人要钱。”

听到这里，我渐渐明白了一些。以前妈妈带我出去时，经常会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在跟着大人一起乞讨。妈妈看到他们时，便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那表情和她看向哥哥的时候一模一样。

“挖掉眼睛看起来会让你显得更加可怜一些。讨到钱的几率也会更高吧。”哥哥皱起眉头，又问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独眼少年没有吭声。

哥哥拿起石块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少年发出怪叫。

“为什么要拿东西砸我们？还有，上面是什么地方？”

少年还是不肯说话。

哥哥将拇指捅进了少年的那只独眼。

独眼少年的惨叫声从敞开的盖子上方传了出去，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

光头的脑袋探了下来，看到了房间里正扭打在一起的独眼少年和哥哥。他发了很大的火，随即搬来梯子，将独眼少年救了上去，临走前还狠狠地踹了哥哥两脚。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人给我们送来吃喝。想必是哥哥的所作所为惹恼了光头男子。

饥渴和恶臭让我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我渐渐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