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第二天晌午就拿了一堆的药包过来。
“这个是外服的疗伤药,一日三餐定时抹在伤口处,就能让那些伤口很快愈合。这个是内服的,需要你自己煎了,每日也是早中晚各服一剂就是。”
“这些药呢,是三天的量,等吃完了我再去给你抓。”
她一一叮嘱,怕叶冰不知道怎么煎药,还亲自动手煎了一副,看着她喝下去才放心地走了。
叶冰目送她离开。看着堆在墙角的药包,她的心颤了颤,头一次怀疑自己还留在这个破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刘婶无疑是个好人,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一直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照顾。
之前也就罢了,不过是给她带点野菜,给点家用的物件儿,而如今,她却还要给她治病。她这身子,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定能养好,何况是刘婶这种村里的贫寒之家。
老百姓的日子有多苦,她在破庙的这些日子也算是看到了一二。
除了那些薄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收入,抓这么多药,得花去多少银子她心里没数但也知道定是不少的。
不能再拖累下去了,身子当然要治好,但我得自己想办法去挣银子。我不比刘婶,我至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更多的挣钱法子。
叶冰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决定吃完这三天的药后就把这庙里刘婶家的东西都给她带回去,顺带去跟她告别。
三天的日子转瞬即过,叶冰本想白天过去,但又怕太显眼。
便把东西收拾好,待得夜色上来,便背上那床破庙里最贵重的被子往刘婶家去。
到得刘婶家里,她家的小院并没有锁,不过里面也没有灯光就是了。
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早睡,到了晚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出来活动。
他们入了夜也并不点灯,即使晚上有活儿要干也是摸黑省点油钱,只有逢年过节或者重大喜庆的日子,才会在晚上点灯。
这也是为什么叶冰要选择晚上过来的原因。
她在院子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轻轻走进了院子。
谁知刚要敲门时,却听得屋内有人说话。
是刘婶和刘大叔的声音,他们似乎是在吵架。因为她听到刘婶的哭声。
叶冰把手收了回来,细细听起来。
“我也没有说你什么,你怎么就给我哭上了。”是刘大叔,“孩子们还在屋里呢,要让他们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你这婆娘,别哭了行吗?一把年纪了,还忒娇贵。”
刘婶的嗓音压低着,叶冰把耳朵贴在门上才听清。
“我是平白哭的吗?你不说我这个,说我那个的,又念叨我诸多不好,我会哭吗?我刘春花自嫁给你,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家里内外。说不得功劳,可也有苦劳。你去村里问问,哪个不夸我的好,到了你这里,竟是狗屁不是,我今儿算是看清了你的心了。”
“你别这样,我也就是说说。”刘大叔显然是慌了神,语气也弱了下去,“家里如今这样子,我抱怨一下还不行吗。天气这么冷,你就把家里唯一的一床被子给送去了。也不顾老大和老二,他们两个还在长身体呢。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好歹将就着也能过过。可是你现在居然又把家里存的那一点银钱全拿出来给人买了药吃,咱们这贫苦人家,是吃药的命吗。那可是我们存下来给老二交束脩用的,你这都用完了,他还怎么进学堂?”
讲到这里,刘大叔的声音提高了。
“就算老二现在还小,那老大呢,他一直想去学武,上次来的师傅也摸了他的骨相说他有天赋,会有大前途。如今没钱了,哪个师傅要收他?春花,我也不是说你不好,可是你这良善的性子,总得分个人。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孤女,你能帮她一辈子吗?她要是拍拍手就走了,你能怎么样?我知道她偷偷送来的那些东西让你软了心思,她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是我们家帮不起她啊,你还想去借钱给她抓药,你让我们老刘家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哟。”
刘大叔心肝儿疼地叫唤了几声。
刘婶的哭声就小了一点,半晌才听她道:“这丫头实在是可怜,跟我们家老大差不多大,却受了这么多苦,我看着实在是心疼。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投缘,总想着去帮她,你以前见我这么倾家荡产地帮过一个人不。我听庙里的师傅说,人各有缘法,我也不求她回报我什么,就想让自己看得心安。我们至少还有口饭吃,有个破房子遮风避雨的,你看看她。大冷的天,一个小丫头睡在到处漏风的破庙里。孩子爹,咱们不帮帮她,还有谁帮她啊。”
刘大叔没有吭声。
“老大那钱,等开春了我去山上采些老大夫要的草药,攒攒也就够了。可这丫头,她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啊,他爹。”刘婶的语气有点激动,“你就帮我去大柱家问问,能不能借个几百钱,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他。”
“唉,大柱家现在多了个孙子要养,哪里还有什么余钱。你也别着急,等我去其他家问问吧,你说地也是,都是救命的钱,老话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刘大壮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等外面开工了,我也去打听着做点小工。”
听到这里,叶冰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好艰难才忍住没流出来。
她不知道刘婶一家竟然如此艰难,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保持着那颗赤城之心。跟她一比,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叶冰为自己离开的想法庆幸,要不是决定离开,她还不知道要拖累刘婶到什么程度呢。她家那两个男孩她都远远地见过,老大叫大武,老二叫小文,两个人都面黄肌瘦的,并不会比她好多少。
在外面站了许久,等到心情平静了,叶冰把被子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又来回了几趟把刘婶家的其他东西都搬到了她家门口。对着小屋磕了三个响头,叶冰才在夜色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