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余从出生之日起就好像有许多怨气,似乎对所有人事都满怀怨恨,超级顽皮,比男孩子还有过之。这是父母和周围人对她说的。
她会开一些没人敢当作玩笑的“小玩笑”,一个不小心就差点把自己家和邻居家房子给烧没,从小就惹四邻不悦,父母管教不力,也拿她没办法。而且她根本就不知晓最单纯的人情世故,说她都听不进去,责备也失去了意义。
初中时父母把席余交给了学校管理,本市寄读,虽然她走路回家不需要半小时。
第一天上晚自习她没去,因为她报名时没注意听老师在说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第二天理所当然她没带纸笔餐费去学校,才入学第一天,她的第一天,就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自我检讨。
班主任是个老女人,就要退休了的。席余才没那闲工夫,根本不想理她。那时候她没想到,她们还得相处很久,老师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老师,我帮她交钱吧。”一个好听的男声进入耳里。
“谁要你装好人!”她看也没看是谁就回过头先骂了。席余转头看到一个文弱的男孩子,笑着看着她,眼中有种包容和理解。只一眼,他似乎就看穿了她,只是个纸老虎。
“我帮她付吧。”不再看她,男生把钱递上去,“她可能真的没听清昨晚要上晚自习。”男生好心的帮她解释了。
“那也该知道重点班昨晚宿舍没人啊!不知道在哪里野!”老师接了钱还是骂了席余。
她还要回嘴,当然不会是告诉老师,她去和小卖部还有食堂的阿姨叔叔打听学校的逸事了,还了解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恐怖故事和传说。
“好了,你就坐我旁边吧。”还是刚才那个男生,笑着邀请她,也打断了她就要出口的狡辩。
席余看了看班上,也只可以坐在这里了。坐下前她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接受他的好心。而他,只是笑着,很了然的样子,可偏偏她这次竟没被激怒。
这是他们的初识,每次提起,席余总是悔恨不已,她很后悔,觉得自己不懂得珍惜,埋怨从前的自己,竟是这么蛮横的人。
而苏离却是很神秘的笑着。在他心里,就是她那么单纯有点孩子气的样子,骄傲和心虚都写在脸上的直白,才叫他觉得她异样的特别,与……好看。因为她那天迟到了,她刚剪的短发似乎还不习惯她的早起,真的是很混乱……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冥冥中似乎有定数一样,他愿意宽容她的小性子。
短短一个月,席余已经做到令班上过半的人都愤怒了,不知道该表扬她能力无限还是该气她的胡作非为。
一开始,她前排同学凳子有个脚不稳,她不知从何处找了把锯子,想帮人家把四个脚锯齐,结果凳子变成了小板凳。
无奈之下,苏离允诺帮别人带凳子来学校,才让对方暂时答应不告诉老师。然后他把自己的凳子让给了盛怒的同学。
席余挺郁闷的,她是好心好意想帮忙,结果是这样也是不可预料的啊!可是她旁边那个站着的人,帮她解决了一切麻烦,却对她毫无怨言或者说是根本没任何交谈,他只是顺理成章地帮她揽下了“罪名”。
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他站着很碍眼,她后来也站起来,把自己的凳子放在中间,没说要给他,却也没说不让他坐。只是,她身边的男生假装不知道一样,看了眼,对着她笑了笑。
席余恨得牙痒痒!她恨死他了!他的自做主张!他的笑容款款!甚至他的包容,奇怪的袒护,都叫她气得要死!
幸好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的同学对黑板并无兴趣,对他们也就没有怨言。
再然后,席余也没闲着。为了试验书上和电视上关于撬锁的方法——就是用发卡开锁的方法。她把前排的一位同学锁在书桌上那把锁,给撬坏了。事实证实了发卡根本没那个用处,同时,她也把同寝室一个女生的发卡给弄断了,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苏离早就习惯了她什么都缺的状态,开始只是借自己的东西给她,可是他的东西都只有一份,后来就多备了一份。
可惜,他们俩的书桌都没装锁,所以道过歉之后,苏离让那位同学不要告诉老师,然后买了个新的还给别人了。还包括一个新的发卡,还给席余的室友,倒叫那个女生脸红了一次,班上传了会绯闻。最后他不得不告诉那个女生,他只是代席余赔给她的发卡,才叫情窦初开的少女断了想头。
席余有点不知所以,她的同桌究竟是在做什么?
“钱还你!”她把钱放到他桌上,然后坐下了不去看他。她有点不敢面对他的感觉,仿佛承认是自己做错了事,可是,她明明没错!这是她最矛盾的地方,她十几年来就这么过来的,她从来不觉得那些是错误!
后来,席余为了帮助一个女生克服对毛毛虫的恐惧,她捉了一只放到了别人笔袋里。结果那个女生上课的时候尖叫起来,终于把事情闹到了老师那里。
班主任要她写检讨,还是那个老女人,席余一万个不愿意。
席余似乎觉得苏离该帮她的,她求救一般望向他时,却看到他眼里的漠然,苏离一脸不认识她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席余很委屈。分明还没熟到知根知底,席余却认为苏离该帮她,而实际上他没有的时候,席余就感觉到了委屈。
难道,他生气了吗?他会原谅她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她为什么需要得到他的原谅,但当时的席余,最关心的就是这两件事。
她终于觉得自己或许是错了,可是,她还是不愿写检讨。被老师扣留在办公室里不许她去上晚自习,席余一个人呆在诺大的办公室里,有点孤独。
“还没写好吗?”熟悉而好听的声音,有着少许的关切。
“你!”她本来想骂他又停下了,“是你。”现在还来看她,她怎么可以骂他。班上的同学,也就只有他还真的会关心自己吧?在那一刻,她是很想感谢他的。可是她还从没学会这些,她不知道怎么去感谢。
“我想,是我错了,所以,原谅我好吗?”他看她低头,蹲下身和她平视。他错了,他不该生她的气,他早该知道她的意图,做每件事,她都是好心。甚至,她去撬锁,也并非是如她所说的为了好玩或是试验。她应该是觉得,没必要上锁,她不要大家隔着那种冰凉的东西再去相互信任。
“不,是我错了,我该改是吗?”她回视他的双眸,眼中闪着光芒。那个男生,并没有如父母般放弃她。
“应该是吧。”他笑着摸摸她的头。
“那……你原谅我了?”她乐了,差点直接扑到他怀里,他们的熟络,来得自然却特别,中间的过程反而被省略了。
“是,连我生你气都被你发现了,我还真是失败。”他笑着站起来和她保持距离,他克制力很好是没错,可是没见识过她的热情,他觉得小心为妙。或许,自己是太宠她了?
“那,我开始写检讨了,你快去上课吧,被老师发现了要责怪你的。”她作势要动笔。
“好了,我帮你写好了。”他拉过另一个老师的椅子坐下,拿过她手里的笔开始写起来。
“老师会知道的!”席余假意想夺过笔来。
“不要紧,没事的。”苏离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愿她受一点委屈,不愿她伤心累着自己。
当然席余做过的恶作剧并不止于这些,这些是举例说明。不过,从那晚起他们就真的熟络起来了。
席余和苏离之间,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初一元旦晚会那次,苏离鼓励席余向大家道歉,然后,开始改过。换了一种方式,大家认识到她是个热心的、善良的姑娘,渐渐和大家关系融洽起来。她的粗心里所流露出的大气,叫很多男生都非常欣赏,同样也惹得大部分女生比较生气。
“席余,我只考了89分!”同寝一个女同学下自习后对她表示伤感。
她想也没想,回了句,“我都没过90呢!”其实她想说的是,她的语文成绩算是很好的,她也没过90,所以不要紧,没关系。结果一出口就是上面这么一句。
“这次语文题目出得有点怪,大家都考得不太好。她就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苏离并没直接责备她,只是提醒她说错话了,好像那个女生成绩不如她,不该比她考得高一样。
“哦,对!”席余意识到错误,马上道歉,“我是说,试卷很难啦!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女生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开了。
“你呀,真该改改。”苏离笑着看着她,稍稍有点严厉。她这心直口快,说话容易伤人的毛病,迟早会让她吃大亏。
“好了啦,知道啦。”席余拍拍苏离的头,故作不在意。
尽管只是很小的事,事后想来,却都无法再来。如果能重来一次,席余很想告诉苏离,他说的一切她都有认真听,认真改。
至于别人不知道的,她起初没向任何人讲过,甚至,苏离也不知道。她曾经见过那样的场景,让她愣在那里,让她感觉到眼泪上涌。他,从来,都是个,让她没办法,无法理解的男生。他做的那些事,她这一生,都永不会忘记。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表情……
后来,机缘巧合下,席余对师清晴讲过这个事。
“曾经有一次,我中午偷偷溜出学校准备去外面找点好吃的,初一的住读生中午是不允许外出的。可是,恰好,就是那次外出,我看到了他。
“虽然我们当时才刚刚开始熟悉起来,可是,我也只是不讨厌他而已,不是喜欢,只是觉得他人很好……”
永远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或者第二个人会做出那样的事。
席余回来时才一点,那个男生有时中午会早到在教室学习,那天恰好也是。
那天中午,学校门口有一个老头子,老乞丐,正匍匐在地上乞讨。男生看到了,走过去了,他看着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说话。然后他开始在口袋里拿钱,他把身上仅有的两块钱放到了老人的碗里。
男生没说什么,有些迟疑地站起来,又朝来时的路走了。席余愣住了?他回去了?
席余就在有些远的树下原地站着,他寄住在离学校很近的亲戚家,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她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她不是特别八卦的人,可是,她有耐心等他,她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没多久那个男孩子跑回来了,他是跑回来的。
“您还在呀!”男生笑容灿烂,把二十块钱放到老人碗里。
席余还呆在那里……虽然她傻,可是她并不会……并不会……
男生重新在身上找了找,似乎确定没有钱或别的东西了,略带些抱歉的笑了笑,然后进了校门。
席余站在路边的树旁,呆呆的忘了动。路上没有什么人,她感觉有些超出想像的震撼。回班上以后她说要捐款,同学们很不解,她说校门口有个老人家很凄惨的样子,虽然当时很多人对她印象不好,却还是有人拿钱给她,毕竟是做好事。
席余看到苏离很疑惑地看她,她笑笑说:“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是吗?”苏离对她点头。席余心里颇有些不安,他很相信自己。
席余一共筹到大约一百块钱,是三个重点班一起捐的款,然后她自己一个人去门口给那个老人。
她蹲下去把钱放进去却没走,犹豫好久才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乞丐,也不论你生活有多困难……我希望,你拿到这些钱以后,再也不要到我们学校来,永远都不要,可以吗?”她几乎是一直低着头,但她说的很坚决。
她不要那个男生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乞丐,总是悬着心,甚至弄到要节衣缩食。虽然她那时,还不知道他家里不富裕。
老人似乎颇有些震惊,最后只是收了钱,起身,拖着地上的破布,沿着没什么人的路缓缓离去。
那时,听她讲完全部的事,师清晴也愣住了,“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是呀,很笨是不是?”席余笑着眼泪就涌上来,“他就是那样的人。”甚至,连他死之后的事,他都恨不得帮她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