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三十六年三月初三,杭州皇宫,文帝赵寅在园中独坐喝茶。一壶御贡西湖龙井,在炉上热着。阵阵水雾,伴着茶香引文帝出神。
一晃眼,文帝已在位了三十六个年头。想他二十二岁那年,厚积薄发,利用自己隐藏多年的势力与铁血般的手段,取得了那场夺嫡之争的最后胜利。登基后更可谓是意气风发,抬手就办成了两件大事:景德之盟与举兵北伐。
但世事就好比登山,待到一览众山小时,也意味着该走下坡路了。如今北国养精蓄锐,朝中却是一片混沌。昔日他破例,邀江湖势力入朝,工商北伐大业,群雄那是一个同仇敌忾;现在,不打仗了,自己两个儿子反倒是带着一帮江湖草莽打起来了。
文帝日夜为此事发愁,这日便叫来了他的师兄张澎,现今的少林主持与其商量。待宫女为张澎沏好了茶,文帝寒暄了几句后切入了正题:师兄啊,如今这天下大乱,大半是因朕的那两逆子所起。以师兄之见,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那张澎虽为少林寺主持,却一副文人扮相,系着长发,身穿宽袍,没有半点和尚的样子。
他抿了口茶说道:陛下心里清楚,现今国内纷争不断,两位殿下只是借势的人,不是问题的本因。
文帝点头:朕知道,但朕终究不是江湖中人,解不开江湖事啊。
张澎笑谈道:此事张澎这个江湖人能解。
文帝喝着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澎接着说;事出皆有因,此事之因便是陛下当年开的那场天下盛会。臣以为,陛下可再办一场武林大会,届时诸事迎刃而解。
文帝放下茶杯问:师兄此言何意啊?
张澎解释道:当年的景德之盟,尽邀天下英雄的是陛下,威震群豪的是我少林,而最终号令武林的是陛下。臣这话说的陛下可认同?
文帝点头。
张澎继续道:现在臣要办一场大会,邀请天下的是臣,力压群雄的是臣,最终号令武林的也是臣。这样一来江湖与朝廷就不会再纠缠不清了。
文帝觉得张澎之法很是可行,继而问道:依师兄之意,具体如何操作?
张澎似是胸有成竹,答:五年之后,正是景德之盟四十年。臣将提早告知天下,邀群雄上我少林一聚,待我重整武林,立下规矩,定保陛下再无此忧。至于那些当惯了乱臣的人,便交于陛下处置了,届时他们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文帝把玩着茶杯,下了决心,开口道:好,如此甚好。只是师兄啊,你这把老骨头到时候还说得上话吗。
张澎大笑:陛下莫忘了,臣当年便是天下第一,如今也还是。文帝也抚须笑到:既然师兄早有准备。朕也就放心了。这五年有劳师兄操劳了,朕亦会鼎力相助,也算是最后插手一下江湖事了。
张澎抬手作揖:多谢陛下,有陛下相助确是省了不少麻烦。说完两人互敬一杯茶,对视而笑。
此时,在远离杭州的云南,抚仙湖旁,一户农家在行着一天的日常。约是六十来岁的老汉捕鱼归来,挑了条鲤鱼,就着一笼抗浪鱼递给了正在织布的妇女。
那农妇接过了鱼,笑道:今儿吃鱼?怪舍得的啊。
抗浪鱼是抚仙湖特产,这鱼生的小,也长不大,常牺于岸边石缝。行动灵活,极为难抓,但又因其肉质鲜美、紧致,加上物是以稀为贵,在附近城镇中都能卖个好价钱。
那男子,挠了挠头解释道:鹏儿生辰,他爱吃这些。
妇女笑嗔:就你心细。说完就拎着鱼,走去了厨房。这家农户便是黄坚,芳乾,杨鹏一家。十一年前,黄坚带着芳乾母子四处逃亡,几经险境死里逃生,最终逃到了不受南国统治的南荒云南。
黄坚早年与蛊毒教五蟾圣女有故,就在这五仙山下,抚仙湖旁安了家。云南地处偏远,这十年来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没有再找上门来。
黄坚进屋,卸下渔具,再将捕来的鱼放入水缸。这时一个少年向他跑来,见他面目清秀,五官精致的像个女娃,浓浓的眉毛又添了几分英气,好一个俊美的少年郎。少年一路蹦哒到了黄坚跟前说:义父你回来啦。
黄坚是亲手将杨鹏拉扯大的,早就将他视如己出。加之杨鹏越长越像他那三弟杨辉星,黄坚对他更是尤为宠爱。
这下见着宝贝义子了,他那常年紧绷的老脸慢慢舒展开,对着杨鹏细声道:鹏儿,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刚才娘已经来检查过了。爹爹,咱们去练功吧!”说完,杨鹏拉着黄坚的上跑到了后院,兴致勃勃的耍起他的木刀。
黄坚看着他,很是欣慰;杨鹏跟着他习武也有七八年了。虽说这孩子天生性格比较柔,芳乾叫他多读书,不要走上武道,但杨鹏自己倒是酷爱练武,黄坚也就教了,小子悟性还不错,也肯努力,练到今日刀法已经小成,算是让杨辉星后继有人。
父子二人一练,就是两个时辰,直至芳乾叫他们进屋吃饭。
饭桌上,杨鹏先为黄坚斟了杯就,看着一桌子好菜,食指大动,正想开吃。却又想起正事,上到灵台前,拜了自己已经逝世的生父和兄长。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完才回来继续吃饭。
黄坚举杯饮酒,一杯下肚后,吃着菜对芳乾说道:鹏儿今年也十四岁了,我想着也不能老让他呆在家里,应该出去见见世面。正巧五仙山四月开山,要不我带鹏儿去试试?
芳乾听了满心犹豫:你就是想让鹏儿习武,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杨鹏听着父母的讨论,埋头大吃,心中却翻起来嘀咕;若是让他同义父去赶集,他定是欢喜,年少自是喜欢热闹,但要让他上五仙山修行,他就有些害怕了,还是呆家里的好。
黄坚向芳乾劝道:芳妹,我知道你是担心鹏儿,不愿让他习武报仇。但这云南蛮荒之地,寻常家的孩子怎能读的上书。我与五仙山有旧,送鹏儿上山自会帮他找个好师傅,又教武功又管读书的那种,你要想他了我就带你上山去看看他。
芳乾被黄坚给逗乐了,说道:这几年你这嘴巴倒是利索了不少。行,就听你的。说完不停的给这父子俩夹菜,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入夜,芳乾在屋中给儿子准备行囊,黄坚进屋看了眼芳乾,钻进了自己的床里说:不必塞那么多干粮,那山上山珍、野味多。芳乾背对着他,回答;这是当娘的操的心,你个做爹的就别管了。行了,你快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我再补补衣服。
看着芳乾烛光下的身影,黄坚心中荡起了一股柔情。这些年他们二人虽说是过着夫妻般的生活,但却始终相敬入宾,都是分床而睡,未越雷池半步。
最初芳乾是带着杨鹏睡的,后来孩子大了,要独占一屋。芳乾还不知哪淘来了一扇屏风,睡觉时挡在两人中间。
直至有一次,芳乾起夜,弄翻了屏风,砸得她黄大哥鼻青脸肿,这才把那万恶的屏风给撤了。
想起这些,风轻云淡的黄大侠,不禁面带微笑,看着芳乾,渐渐睡去。
翌日,黄坚带着杨鹏出发了,一路上杨鹏少言寡语,不知在想什么,黄坚忙着赶路也没大在意。
父子二人从清晨行至徬晚,才了五仙山山门下,黄坚将行囊交于杨鹏,又将背上的朴刀取下挂在儿子背上说道:等会儿将这把刀给五蟾仙姑看,她会帮你安排师父的。在山上好好学艺,莫让你娘担心了,有空就回家来看看。爹这要走了,鹏儿,你照顾好自己。
杨鹏失神不语,黄坚即下招来了一名看门弟子,亮出了信物,交代了一番后,拍了拍杨鹏的肩,转身离去。
那名弟子向杨鹏唤到:小兄弟?小兄弟?
杨鹏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发现爹爹,竟是一转眼就溜了个没影,不知是得了什么急。
那弟子笑道:黄大侠真是如传言一般,是个奇人。小兄弟请随我来。
杨鹏道:有劳前辈了。
上山路上那名弟子侃侃而谈,向杨鹏介绍这五仙山。
五仙实为五毒,云南风土奇特,孕育了无数奇珍异兽,而这些奇丽的生物往往都带有毒性。当地人惧于剧毒,便将它们奉作圣物,其中最毒的五种被称为五圣或是五仙。分别是青蛇,七彩蜈蚣,碧蓝蝎子,烈火壁虎和花斑蟾蜍;这五种毒物都极为致命,却又相生相克。
曾有人将五圣的毒素混合调配,炼出的毒丸不但没有毒性反倒有活血通经、延年益寿的药效。这人就是五仙的开山祖师:独药师,祝凤琦。祝药师一生研究五仙,带着弟子上到这五仙山上,养毒炼药。晚年身中七七四十九种剧毒,却凭此悟出了一套奇门功法传于后世,这才有了现在的五仙山,外人口中的蛊毒教。
杨鹏听着这些奇闻异事,心中怯意更浓。看着这五座山头,想到每座山上都养着不同的剧毒之物,登时就想跑下山去寻他爹爹。
无奈,眼下已经到了大殿前,他那爹爹也是早就溜得不见人影,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那山口弟子走入殿中。
见殿中装饰诡异,烟雾缭绕,还摆有蛇、蝎类的图腾,杨鹏打了个寒颤。忽闻一磁绵女声传来:这还没开山呢,纳亮你怎么带了个毛头小子进来。
寻声看去,一个大约三十岁美妇慵懒的斜靠在殿中的长椅上,妆容妖艳,头上顶着一堆银饰,闪闪发光;身穿紫红短裙,修长的腿微区着地,上衣亦是夸张,紧身,还不及肚脐,不似南国妇女的长裙大袍那般典雅,倒是能用美艳来形容。
美妇座下有两排弟子,都是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席地而坐,女子都同美妇一般的穿着,男子则是和那名叫纳亮的弟子一样,一身碧蓝紧袖长袍,不是过于奇异。杨鹏久居云南,见过不少奇装异服的少数名族,对此也没有太过惊讶。
那美妇问完话后,纳亮答道:禀圣女,弟子方才在山下见过黄坚,黄大侠,他亮出信物,拖弟子带这名小兄弟上山拜师。
美妇闻言惊喜,向杨鹏问:小子,黄坚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不上来见我。
杨鹏抖了一个激灵,学着纳亮的口吻磕磕巴巴的回道:禀,禀报圣女,黄坚,黄大侠是我义父。他,他送我来学艺,说,说您能帮我找个好师父。义父他,送我到山门口就走了。说着还赶忙将背上的朴刀取下,呈了上去。
五蟾圣女抬手一挥,一招隔空取物,将杨鹏手上的刀纳入手中。杨鹏大骇,杵在原地,瑟瑟发抖。
圣女看着刀说:没错,是阿黄哥的麒麟朴刀。哼,这个老头真是的,到了山脚了都不上来坐坐,非要这般躲着我吗。说完反手一扔,那刀又稳稳当当飞了入杨鹏怀中。
美妇看着杨鹏继续说道:小子,你这般害怕干嘛,你姨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让姨好好瞧瞧你。
杨鹏一头雾水,心想自己哪来的姨?虽这般想着,身体还是不自觉的走了上去。美妇拉过他的手,挪身让他坐下,左手搭住他的肩,右手*着杨鹏的脸,笑道: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呀?阿黄哥那副糙样,哪里得来的这么俊美的儿子呀,嗯,定是他那如花似玉的芳妹妹的功劳。姨要是年轻个三十岁,肯定魂都被你给勾去啦。
杨鹏嗅着美妇身上的幽香,察觉到脸上的触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胆子倒是突然大了些,开口说:我叫杨鹏,朋鸟鹏。姨,你要是年轻三十岁那不成了小屁孩了吗?
说完,众人皆被逗得大笑。美妇也笑了,轻轻拍了拍杨鹏的脸说:小子还挺会说话的,你姨老啦,现在也是五十有八了。傻小子记着点,在这五仙山上,可别见了漂亮姑娘就往上蹭,一不小心就会惹上姨这样的老太太。
杨鹏又吃一惊,上了这五仙山还不过半个时辰,杨鹏确实是一惊再惊,着实长了见识。
五蟾圣女正了正身子,说道:好了,也该给你找个师父了。倩儿,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座下一女子起身回答:师尊,倩儿觉得这小子不错,正好我刚当上执山,还未收弟子。师尊不叫倩儿,倩儿都要问师尊要呢。
五蟾圣女松开了杨鹏,对他说道:好了,鹏儿,你记住,今后你就乖乖的跟着紫云倩修行,她便是你师尊啦。快去行礼。
杨鹏起身,走到紫云倩跟前,见这少女唇红齿白,笑得活泼可爱,一双精巧的眼睛笑眯着,嘴角微微显起了小酒窝,怎么看也是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姐,竟就是自己师父。转念一想,五仙山里邪得紧,看上去是小姐姐,没准都有我娘大了,这下才抛去杂念,跪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