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盛产奇珍异草,是药师们的圣地,光昆明城内就有数十家药堂、医馆。这些药堂的掌柜大多都是药师,他们平日里开店有空便会去游学,研究各种药材。百草园的齐掌柜却是个特例,他对医药可谓是一窍不通,对于自己的药店完全不打理。但百草园的生意却还不错,昆明城中许多势力甚至是南国的商人都将这儿当作首选的供货地。原因只有一个,百草园是神机阁开的,而传言神机阁姓张。
这日齐掌柜在店中喝茶,就着午后的暖阳唱起了小曲。一素衣青年走进来,说道;齐叔,好曲子啊。齐掌柜喝口茶说:公子,曲子好,天气也不赖啊。那青年听了,径自走向柜台,在那桌下轻轻一扣,药柜后面便显出一道暗门,暗门后就是神机阁云南分坛所在。
分坛设于地下密室,青年刚一下去,便叫一中年男子唤去:青云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便是家里来的贵客,杨上使和郭上使。
这青年就是杨鹏的好大哥,陈熙的意中人,卓青云。他顺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去,“家里”派的郭杨二使是两名精干的男子。只见他二人一般胖瘦,朴素的恰如街角贩糖走盐的大叔,唯有那阴鹫的眼神表明,他们的买卖可不是酱盐糖水那般简单。
卓青云知道“家里”的意思,郭杨二使此番前来定是去对付那把刀的,至于他们的来头卓青云不想知道,也无权知晓。
中年男子转而说道:二位上使,这便是百兽山庄二公子,我坛监事,卓青云。这次能得到情报,全仰仗卓监事之功。
郭上使端坐着,似梦似醒中开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杨上使却是个唱红脸的,站起来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若是分坛皆有二位般尽心力的弟兄主持,阁主便可放心了。
卓青云拱手道:上使谬赞,这时弟子的本职。这话语间不卑不亢又不失本分,自信倒又让郭杨二人不免高看几分,心中不约而同的点到:此子不简单。
杨上使说:谦虚啦,早就听说云南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监事,我看何止是了不得。你若有心前途不可限量。
卓青云继续他的波澜不惊,一个劲的谦虚。从杨上使的言语中他知道,如是此番任务成功,自己的名字必然会传到阁主的耳中。南国、天下才是他的的舞台,他要的比旁人想的多得多。
郭杨二使有任务在身,也不做逗留,稍作准备后便离开了暗室。那中年男子送走二人,回头对卓青云说道:青云,等这次过了来家里坐坐吧,秀儿十分挂念你,常常问起你呢。
卓青云一笑,说:劳师父转告,弟弟恭贺嫂嫂大喜,还请大嫂自重。
男子一愣,他越发的觉得自己这招棋着实是下错了。往日的好徒儿现在已经让他摸不透,看不明。日益冰冷的态度说明,卓青云此刻已经开始与自己划开界限。寒意逐渐袭来,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住卓青云的怒火,难不成徒弟真能饿死师父?
卓青云不再理睬发愣的中年男子,径自离开。这个师父或许曾经是对他有恩,与其如师如父,但经历了这些日子后他确信不再是了。他走出暗室,屋外的阳光烈得有些刺眼,齐掌柜仍在那儿哼着小曲,见了他便开口说道:公子,这天是要变喽。卓青云嘴角一扬:齐叔,曲子还得接着唱。
“若真要唱上一曲,老朽只能唱首《箜篌引》以敬公子。”
卓青云听后大笑:公无渡河,公竟渡河,齐叔言重了。说罢踏着笑声而去,只留齐掌柜一人吟诵着: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没有船舟就以身涉河,可谓是疯癫狂妄。此刻五蟾子看着黄坚留下的口信和那大火后的残垣断壁,竟也想到了这段诗谣,这个男人的决绝刚烈有一次的超出了她的想像。恰逢杨鹏、李元欢一行抵达,五蟾子真真不知该怎样与杨鹏解释,便将书信交给他。杨鹏看着那白纸黑字,失了神。那是芳乾的字迹,几字写道:一切安好,不日便归。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杨鹏反复的这样想。昆明遇袭,南朝各势力入滇,大军逼近五仙山,一切的突变隐约中都是冲着黄坚来的。自己的义父究竟身藏何等惊天的秘密?他又为何在此时选择不告而别?母亲是否也对自己有所隐瞒?太多的疑问涌入杨鹏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他故作镇定的将字条收入怀中,低着头独自跑开。紫云倩一旁看着心里挂念,便后步追上,留下五蟾圣女与李家父子对立而望。
五蟾子打量着李元欢,拱手道:阁下有些面善,不知访我仙山所为何事?
李元欢作揖回礼,道:在下李元欢见过五蟾圣女,圣女不受缚于凡尘世俗,这么多年了倒也没变。
五蟾子目光一凛,对于黄坚兄弟三人的过往她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和见证者。此时见到了害得黄坚颠沛流离,逃至蛮荒的李元欢,她立即动了杀心,指尖猛然运功,喝道:李元欢,你倒是敢来!话音未落一股毒劲从双手射出。
李元欢早就有所准备,提剑抵御,剑光闪动间毒劲在浩然的剑气下荡然无存。“圣女且听在下说完,之后要杀要剐李某毫无怨言。”五蟾子听罢也收了手,习武之道所谓修身养性,这话不是毫无道理。见识到李元欢那浩然纯正的剑气后,五蟾子大可定义此人是能与其放上台面把话说完的。只是心中不免吃惊,她没想到这十年间不仅是黄坚武艺大进,李元欢也达到了这般摸不透的水准。
李元欢继续说道:欢自知罪孽深重此行只盼能见兄长一面,这下兄长有难,欢万不能袖手旁观,待助得兄长平安归来,我李元欢定会以死谢罪,望圣女成全!说完又是深深一拜。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羁如五蟾子者也为之动容,勉强训道:大男人干嘛这么婆妈矫情,我山中仍有要事,不便动身。就劳你探寻黄大哥下落了,如有消息尽快通知我,要是黄大哥和芳姐有任何损伤,不用你自己动手,我定取了你的命。话毕,五蟾子又从香囊中取出连络用的“飞信虫”交予李元欢后,转身离开。
李悔看着尽恭尽瘁的父亲,心中义愤难平,幽幽的问道:父亲,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李元欢抚着剑鞘说道:这是我的事本不想连累你,但此时为父确有一事要托予你。一定要办好了,不容有失....
李悔躬身谨记李元欢所托,看着他只身远去,久久矗立不离。在这大火过后的农屋前,火星和硝烟仍似有似无地崩裂、飘散,两代人在此分别,投身江湖,殊不知归期。
紫云倩一路追到抚仙湖边,发现杨鹏正坐在那儿缩成了一团,轻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不言不语的望向湖水。不知过了多久杨鹏开口了,头仍埋在双腿间瑟瑟的说:父亲经常来这儿捕鱼,有时候我也会跟过来。他总说最喜欢这里的安静,连波浪都是平静的。
紫云倩安慰道:黄大侠和芳姨不会有事的,你还信不过自己父亲的本事吗。
杨鹏抬起头来问道:你可知此时他们会有多危险,若是真没是干嘛要把房子烧了?
紫云倩笑了笑:我知道你担心至亲的安危,但至少你还能心有所托。我从小无父无母,师父又经常外出涉险,若是照你这样,可不要日日苦思遥望,变成块石头?
杨鹏:你找过他们吗?紫云倩伸手搭住他的肩说:虽然我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但我一直没放弃过寻找。我找遍了周围的城镇村落,深山老林里都逛过几圈,最后还不是给那汪叔捉回来了。
听着听着杨鹏一头钻到紫云倩的怀中,就着眼泪嚎道:师父,我真的怕了。
家没了,父母不知所踪,路却还得走,帐也还得算。杨鹏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找到父母的下落,查明真相,他要手刃所有的幕后黑手,保家人平安。突然的变故逼着杨鹏不可再随波逐流,他一遍遍抚着黄坚交于自己的刀,不知在想什么,紫云倩在一旁陪着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杨鹏一向是个没有主见的孩子,在家时全听父母安排,上了山紫云倩成了他的依靠,昆明风波中他又仰仗卓青云的决断。而这次他必须有所谋,对此杨鹏应该感到庆幸,他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无所为且看天意,有所图皆在人事。
太阳如期升起,五蟾圣女亦是一夜无眠,五仙山如今大敌当前,她紧急召开五山会商议对敌计策。会议上仍是众说纷纭,滇西弟子为主的一群人主张避战和谈,被五蟾圣女一口否决。她要战,不光是为了黄坚,还为了五仙山的百年传承和云南的稳定,山后就是滇东之地,他们万万不可再退了。她当即发下五仙令正式与纳西国宣战,邀滇内众豪杰前来相助。随后又下达了一道道布防令让五仙山进入了全面备战状态。
会议结束后紫云倩与杨鹏回到了蛇山,杨鹏有找到五蟾圣女询问父亲从南朝逃来云南的隐情,可圣女却称一概不知,还让他别多想。这更让他笃定父母的离去与南朝的势力有这必然的连系。
此时山里的新弟子大多都回家避难了只有少数留了下来,执教张育英带着他们来见紫云倩。紫云倩看着这俩女两男不免有些头疼,一时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尴尬了一阵,强行开口道:作为我五仙山弟子,你们能留下为师很欣慰,眼下大战在即,你们新人是不用上前线的,只需去勘察周边城镇,督促布防便可。
为首的一男弟子说:师父,师门有难身为弟子如何能坐视不管。弟子愿赴汤蹈火,请师尊下令。他身后的三人随即附和:请师尊下令。
紫云倩打量着这个弟子,这才想起来他叫何骏,十七岁宜良人,天资平庸但功夫扎实,压着入门年限进来的,与自己也算是同龄人。何骏在新弟子中最为年长,加上他为人正直热心颇有大哥风范,新弟子都视他为大师兄。
紫云倩对徒弟们的态度很是满意,转而向执教张育英吩咐道:你带着他们下山联络嘎洒的土司督促布防事宜,记住安全第一。说完又将杨鹏拉了上来:鹏儿也跟你们一起去。杨鹏知道紫云倩有意放他下山探寻父母下落,便跟着众人上路了。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想着心事,何骏他们却兴致高涨没有丝毫大战在即的紧张。尤其是那两名女弟子,平日里忙于难得下山,好不容易能出来二人好不兴奋,闹得队伍中一阵莺声雀语。两女一个叫谭鹭一个叫安琪,谭鹭长得颇为漂亮,甚能胜陈熙几分,安琪跟她在一块倒像个丫鬟。另一名男弟子叫查雨,四人都是宜良大族的公子小姐。杨鹏无心与他们游春,默默的跟着张育英,谭鹭却与他搭上了话:大师兄,你与师父干嘛去了,半个多月没见人影。
杨鹏长话短说:去昆明凑了趟喜酒,中途出了些状况。谭鹭见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大师兄长的俊俏,说话带点羞涩,登时来了兴致缠着他问东问西。
一旁的查雨对谭鹭很是在意,看到她被一个小白脸勾了过去,登时不快,说道:还大师兄呢,之前在五仙擂不知是谁给麦公子一掌打趴下了,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卖卖皮肉搏师父宠爱。
杨鹏心里本来就闷,听到这人说话歪风邪气的很是不爽,回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凶狠、可怕,查雨被瞪得周身不寒而栗,但想到谭鹭正在身边,不能涨了杨鹏的气势,随即又提高嗓门吆喝:还挺神气的,有本事来与我比划比划。
话音刚落,就见杨鹏竟已拔出了刀怒视着他,查雨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两步。张育英喝道: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把刀放下。
何骏也赶忙上来做和事佬:大师兄,快把刀收起来,他就是爱耍耍嘴皮子没别的意思,莫跟他一般见识。
杨鹏觉得自己是有些冲动,便不僵持收下刀扭头走开。身后的查雨此时胆又肥了,嘴上不饶人:要真打起来我看他大师兄的名号往哪儿放。
何骏对他小声劝道:同门之间别伤了和气,在外面就收敛一点。
看了这一幕,谭鹭拉着安琪咬耳朵,不时欢笑两声,在她看来男生为自己争风吃醋实属正常,这帅气的小师兄醋吃的倒是好生有趣。杨鹏无心与这些公子小姐废话,权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