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花,狂暴的扫荡着四处,天边一片一片沉重的乌云,冷森森的雪花落下来,在参差的屋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天上却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街坊之间行人甚少,四处都笼罩在一片宁静的白之中,而街角处,那一抹鲜艳的暗红却格外显眼。
“孩子……我的孩子……”
一声声绝望的呢喃回荡着,顾云歌双手虚弱的摸着自己的腹部,惊慌的看着那越来越多的血色,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只能蜷缩在街角。
一道俏丽的身影停在了顾云歌眼前,顾云歌匍匐在雪地里,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枯槁的双手,紧紧的攥住了那用料极好的裙摆。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顾云歌双眼干涩,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气弱声嘶,声声泣血。
“姐姐,不是我不帮你,是将军吩咐了,谁都不许劝了。”来人声音轻快,虽说着劝慰的话,但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却是轩然自得。
“顾云溪!”
顾云歌发指眦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她将顾云溪当做是亲生妹妹,有什么好的也都想着她,听闻她同母亲吵架,想来将军府住上一阵,纵然她还有身孕,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顾云溪。没想到,待到南宫晟打仗回来,她莫名得了休书,前去质问的时候,却看到交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一道是她视若己出的妹妹,一道是她结发许之的丈夫。
顾云溪仿佛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她捏着帕子,笑意矜持动人,对顾云歌的怒目视而不见。
“姐姐,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顾云溪看见顾云歌这狼狈的模样,心中畅快至极。
她弯了弯身子,盯着这张不复艳丽的脸,眼神仿佛是啐了毒一般,她红唇轻启:“晟郎至始至终,都未曾喜欢过你啊,而你,又凭什么抢了我爱慕已久的人!”
“不可能!”顾云歌咬着牙反驳,她喘着粗气,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顾云溪。
她兢兢业业侍奉南宫晟五年,南宫晟上边关时,她便侍奉公婆,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南宫晟回来时,她也对他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如今她终于有了身孕,还忍痛给南宫晟纳了两房妾,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封冰冷的休书。
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顾云歌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腿间源源渗出来的血液迅速打湿了她的裙摆,她感受到这等候已久的孩子似乎就要离她远去,强忍住羞辱,伸出手抓住顾云溪的衣摆,哀求道:“云溪,我待你不薄,你救救……救救我的孩子吧,这也是将军的孩子啊……”
寒风冷冽,顾云歌腿间的血液已惊呼凝固,她看着顾云溪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眉眼轻挑,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来。
“这一天我等了多少年了,救你?”顾云溪唇边露出些许讥诮,她眸中闪过一丝怜悯,冷哼道:“我的好姐姐,你也是时候看看清楚了,晟郎会娶你,不过是碍于父亲罢了。”
顾云歌瞳孔蓦然放大,她死死盯住顾云溪,苍白的面色因为气恼而涌出一丝红晕,咬着牙极尽愤怒道:“父亲染了恶疾忽然撒手人寰……”
她话还没说完,顾云溪就愉悦的打断了她。
“恶疾?能将众人都骗过去,也不枉母亲多年的布置。”她仿佛觉得还不够,红唇扬起,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侯府的东西,自然都会交给我的弟弟,你那痴傻的弟弟,正好在府中做一个挑夜香的。”
顾云歌耳边一阵嗡鸣,脑中被炸得一片空白,她发髻凌乱,裙摆上也沾满泥泞,身子一阵阵的发寒。
“你怎么敢!”她心胆俱裂,怒目而视:“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这句话仿佛勾起了顾云溪多年来的怨恨与不满,她恍若是一直披着美人坯的毒蛇一般,一字一句都凌厉的割在顾云歌的心上。
“是!我的亲生父亲,在明知道我心慕晟郎,却还是去为你求了婚,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如何努力,他都只看得到你一人!”顾云溪看着顾云歌越来越痛苦的脸色,她冷哼着,讥讽道:“你当真以为,母亲爱你胜过爱我?你当真以为,你的弟弟是因为意外痴傻?而你的生母,她那卑贱的身份本就不应该是侯府的夫人,死之前为我母亲博得了父亲的同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顾云歌攥着顾云溪衣角的手指越来越紧,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一般。
这一切都是假的,宋姨娘对她的好是假的,她父亲的死因也是假的,就连她母亲,都是被宋姨娘害死的。
可这么多年,她都在认贼做母,甚至一手将宋姨娘推到了正室的位置上!
顾云歌目光愤恨得快要喷出火来,她看着顾云溪森冷得意的笑容,胸腔里的怨恨和愤慨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眸中迸出一股强烈的不甘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伸出手,紧紧的掐住了顾云溪的脖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死命掐着。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顾云溪一起!
顾云溪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掰开顾云歌的手指,将顾云溪扶到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咳咳……”顾云溪一阵咳嗽,她缓过神来,怒目看着在雪地上狼狈的躺着的顾云歌。
顾云歌眼前一晃,满脸皱纹的婆子便在她眼前站定,她双手徒劳的抓住雪粒,看着那婆子绝望的喊道:“高奶娘,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高婆子脸色阴沉,满脸狞笑,她抬脚,朝着顾云歌的腹部狠狠的踢了一脚,她冲着顾云歌凌乱的脸啐了一口,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冲撞我们夫人!真真是不知好歹!”
顾云歌心底泛起寒意,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素来对她和蔼可亲的奶娘,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云溪。”
一道清朗的男声在顾云溪背后响起,顾云溪表情骤变,她回过脸来,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男人轮廓英朗,一双眸子迸出寒光来,他瞥了一眼痛苦不堪的顾云歌,表情淡漠,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
“夫君……”
顾云歌拖着残缺的身子向前爬了两步,她手指深深的陷在雪地里,已经没了知觉。
南宫晟眉头一皱,他避若蛇蝎一般将顾云歌一脚踢开,正正踢到顾云歌的腹部。
南宫晟是武将,他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用的力道也不小,顾云歌的血迹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上划出一道红色的血痕。南宫晟嫌恶的瞥了顾云歌一眼,转过头扶住顾云溪,声音温柔:“外面冷,别冻着,你还怀着孩子呢。”
那般温柔,是顾云歌从来没见过的。她看着两人携手越行越远的身影,腹部的疼痛越演越烈,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她已经僵硬的手指深深陷入雪地里,身下的鲜血已经凝固,孩子……保不住了。
雪花还在下,慢慢的堆积在她的脸上,她看着头顶一片又一片的乌云,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她笑声癫狂,饱含着强烈的不甘心与恨意,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让闻者不由得战栗。
她这一生,何其愚蠢!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她身边最亲最近的人!
顾云歌眸中迸出强烈的恨意,她死死盯着将军府的方向,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积雪越来越厚,却依旧遮挡不住她那双眼睛里凌厉的恨意。
就算化作厉鬼,她也一定要将这些人,生吞活吃,将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那样的黑心肝,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若有来世……
雪花依旧在飘着,慢慢遮住了这一道凄厉的血痕,积雪之下的枯骨无人关注,那双充斥着仇恨的赤红眼睛,却至死都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