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阁设有内室,万贯之下的买卖无资格进内室商谈。这是万宝阁的规矩,对和万宝阁合作的人来说,能进入内室也是一件可以在酒桌上吹嘘的幸事。
被名为刘守财的大掌柜殷勤迎入内室,江浅夏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除了几盆人工强行扭出来的怪木盆栽,和正墙上挂着的金黄琉璃铜钱挂饰还算抢眼外,其他到没什么特殊的了。
刘守财亲自虚扶着江浅夏坐下后,神色肃穆的从内室的暗格中取出一块似金似木的牌子,上面阴刻着万宝阁的店名,仔细看去,在龙飞凤舞的刻字缝隙中,竟然还有几个微雕的铜钱花纹。
不说这牌子的材料有多金贵,单这一手微雕的工夫,这块牌子就价值连城,而且轻易无法仿冒。
呈上令牌,刘守财捋着晗下一缕短须,温声笑道:“江小姐现在身处军中,身边不宜携带诸多钱财。”
“待江小姐不日得呈皇恩,从军中离开后,可随万宝阁的商队到江南选一处亭台水榭之地暂居,只要出示这块令牌,您尽可以在任一一家万宝阁,支取万贯铜钱用于日常花销。”
“至于香水生意,其中的利益实在太大,小人只是一个边境掌柜,还没资格和小姐签下契约,只能快马上报主家,另派大掌柜与小姐协商了。”
刘守财说话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是商会才提拔起来的掌柜,此来边境,就是来熬资历的。
没想到想蛰伏着熬两年资历,却被金子当头砸中,让他喜不自胜,又不免哀叹。
他只能拿到发现金子的功劳,却没法和金矿拉上一条关系,实在可惜。
“掌柜的?”
哀悼自己的刘守财被大伙计摇醒,刚要发火,就见大伙计冲他挤眉弄眼,这才惊觉自己想的太入神,竟然怠慢了贵客,连忙起身连连道歉。
江浅夏轻笑着把话题岔开,奇怪道:“小女刚才听掌柜的意思,小女很快就要离开军营了?这是何故?”
刘守财恢复镇定,笑道:“江小姐有所不知,您献上的制盐之法,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当今陛下圣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断然不会让有功之人,特别是您一个弱女子,在满是男人的军中本来就影响闺誉,所以受皇恩回京都领赏,也是自然。”
柳眉微蹙,江浅夏低头轻汲一口满是调料味的古怪茶水,泱泱的放下茶碗低声道:“进军中当厨娘是小女自愿的,若是小女不愿离开,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
刘守财愣了一下,别家女人进军中当厨娘,那是生活所迫没办法,更多的厨娘本身就是贱籍,除非年老体衰,否则一辈子都只能老死在军中。
可江浅夏不一样,她有才有貌,现在更是有大功劳,到了京都,要是圣上高兴,赏赐一门婚事也是可能的,怎么她现在竟然不想过好日子,一门心思的想在军营里混?
难道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想到这里,刘守财忍不住眼睛微眯,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把商会的牌子交出去了。
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军方,那就小不了,还是不沾染为妙。
敏感的察觉到刘守财冷下去的态度,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掌柜的不必多想,我的身份自有将军去操心,您还真以为我一个小女子能在大军中翻天不成?”
被戳破了小心思,刘守财只能呵呵直笑,商人脸皮厚,到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江浅夏能把话说的明白,就意味着她确实没什么小心思,或者说,就算有小心思,也是和将门达成共识的,和他一个商人无关。
既然与己无关,刘守财就顺水推舟的安慰起来。
“江小姐放心,您要是愿意回京都领赏,那自然是好事,要是想留在军中,那更是淡泊名利,忠于职责的好事!圣上只会更加高兴,何谈降罪一说?”
“那浅夏就安心了。”
微微一笑,江浅夏起身走到书桌边,细细研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清婉灵动的笔触,让刘守财看的忍不住赞了一声。
江浅夏有些得意,这手字说来有趣,是她中学时暗恋语文老师的儿子,听说他喜欢会书法的女生,所以她才用心练了两年。
没想到练字练上了瘾,反倒把练字的初衷给忘了。
轻叹一声把往事埋在心头,江浅夏把墨迹未干的香水方子递给连道不可的刘守财,笑道:“万宝阁的信誉浅夏还是信得过的,您且把方子传回去让人试验一二。”
“做买卖,总要看见东西,才好谈价钱不是?”
刘守财看了一眼无比详细的方子,冲江浅夏长鞠一躬。
“江小姐的胸襟让刘某汗颜,有这样的胸怀,即便没有圣上的隆恩,江小姐迟早也能为自己搏得一份诺达的家业!”
和刘守财互相恭维着出了内室,被派来保护江浅夏的护卫马上起身。
刘守财把已经密封好的方子交给大伙计,凝神叮嘱道:“这是江小姐亲笔所书的秘方,火速送交大掌柜,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大伙计把信揣入怀中,吆喝一声,那些闲散的伙计立马起身,穿上厚实的皮甲,人手一把长刀,背后更是背上了弓弩,杀气腾腾的翻身上马,把穿了两层皮甲的大伙计护在中间,策马呼啸离去。
江浅夏看的一愣一愣的,难怪万宝阁敢把商店开的到处都是,有这些比强盗还像强盗的伙计,哪里去不得?
晕乎乎的从万宝阁出来,走了没几步,江浅夏就发现来给自己当护卫的兵卒扭扭捏捏,好像有事相求。
看天色离回军营的时间还早,江浅夏干脆带着护卫找了个路边卖凉茶的小茶棚坐下,好奇道:“你已经扭捏了一路了,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牛一样壮实的护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弄的皮屑乱飞,江浅夏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强忍住没拔腿逃跑。
不过桌上的凉茶,她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没察觉到江浅夏的欲哭无泪,护卫憨憨的道:“姑娘会写字吗?”
点点头,江浅夏笑道:“你是想让我教你识字?”
护卫连忙摆手,理直气壮的道:“俺是粗人,有识字的工夫,俺还不如多砍几个敌人实在。”
见江浅夏翻白眼,护卫又小声道:“俺离家的时候婆娘怀了四月了,现在琢磨着也应该把娃子生下来了。俺就是想请姑娘帮忙写封信回去,问问男娃还是女娃。”
顿了顿,护卫觉着小姑娘挺温柔的,就壮着胆子憨笑道:“要是姑娘能顺便把娃的名字取了,那就太好了。”
江浅夏知道不识字的古人很喜欢找酸秀才或者江湖郎中帮着取名,所以也不介意,温声询问护卫的名字。
“俺叫吴熊!俺爹说俺出生的时候,在山上看见一只大黑熊,壮实,所以就给俺取了这个名字。”
说着在宽厚的胸膛上捶了两下,示意自己真的和熊长得一样壮实。
江浅夏捂嘴轻笑一声,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名字。
“生女取名乐珍,生男则名熙泰,如何?”
吴熊看着挠挠头,心有戚戚的道:“要是生了个小子,想供他念书识字,那俺就得多砍几颗人头才成。”
江浅夏正茫然其中的联系,就听吴熊道:“这名字都如此复杂,多写两遍还不知要废多少笔墨呢。”
被这憨货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决定以后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就叫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