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大陆上方的浩瀚虚空中,那个突兀出现的三角形物体仍在孤独飞行。
只是它此时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体表被虚空中的乱流撕裂出无数个口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物体内部也再也没有急促的呼喊声,只剩下尖锐的长鸣。
不知过了多久,飞行中的三角形突然剧烈的抖动,片刻之后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炸,物体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朝着下方的秦川大陆坠去。
云天之下,有城咸阳。
……
咸阳城今日热闹。
一大清早,就有数千披甲兵士上街,一丈一岗,从安南门站到了永定钟楼。城门之外,兵士更是排到了十里开外。钟楼之下,文武百官都已早早在等候。
城中百姓涌上街头,挤在兵士身后翘首以盼,一时之间南大街两侧被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是安南王秦怒回京述职的日子。
这个传言中性格暴躁的王爷,自十二年前接受驻守南疆的任命后,竟一改常态地没有采取态度强烈的杀伐征战,反而罕见地采取了怀柔政策,并将南疆打理得井井有条,政绩丝毫不让大动干戈的伐北王和平西王。
秦人好战,但并不代表秦人滥战。这十余年来,中原与南疆贸易往来渐胜,中原人吃上用上很多新奇玩意,多半得算上秦怒一丝功劳。
除了晋入天虹的那个传闻之外,百姓们对安南王几乎一无所知。大秦帝国的民众们都很好奇,这个采用“不战之术”的神秘安南王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辰时,永定钟楼上那口巨大的古钟发出雄浑恢弘的钟声,十里外的长亭,安南王秦怒胯下战马跨出了第一步。
城门内的民众伸长了脖子,朝着城门外张望着。
在第一抹晨光刺进安南门时,秦怒的马蹄也终于踏上了咸阳城的青石板。战马之上的秦怒头戴藏青铜盔,身穿暗红战甲,紫金披风拖在身后。身后两名骑将各扛两面大旗,旗面上龙飞凤舞的“安南”和“怒”字在寒风中上下翻飞。
四周雅雀无声。喧闹的人群瞬间寂静了下来,人们躲在前人身后,微微缩起了头,准备随时偏头躲避可能会突然扫来的目光。万人丛中,秦怒恍若带有天神的威严,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就连他的侧影都不敢用目光正视。
秦怒双眉如剑,目光坚定,眼中只有南大街尽头的永定钟楼。
钟楼之后,便是内城。城门之后,有人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有礼官立于两侧,撒落落樱花瓣。花瓣雨中,秦怒御马缓缓前行,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秦都咸阳禁骑马。
秦川十七年小年,二十里南大街,秦怒青盔红甲,帅二百骑当街打马而过。
二十里不长,秦怒用符合礼仪的速度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他行至钟楼,还未下马,在此等候的文武百官便纷纷上前行礼觐见,秦怒微微点头,随后跳下了马匹。
他脱下藏青铜盔,托在左手之上,只身走向永定城门。
永定城门缓缓打开,城门之后,是天帝的銮驾。銮驾之上,坐着大秦帝国最强大的男人,他的脸永远隐藏在珠帘旒串之后。
秦怒站在永定城门之下,调整着呼吸,准备踏出第一步。
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了一道沉闷的炸雷!
南方的天幕上,突然爆发出一个耀眼的红点!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只是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各自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而秦怒身后的文武百官,却在红点爆发的那一刻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震惊过后的百官齐齐的将目光落在城门下昂然站立的秦怒身上,眼中俱是惶恐!
如芒在背,秦怒收住了微微抬起的左脚,缓缓的转过头去。
他看见了天幕之上的那颗红点。
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场中的气氛瞬间紧张不已。百官中的城卫军将领,已经开始暗中抽调兵力。
两侧守卫的兵士们汗如雨下,后背紧紧的跟布料贴在一起,他们暗自捏紧被掌心汗水打湿的长戈,指骨因为用力变得发白。
秦怒带回的两百骑早已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决然,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死志,不安地晃动着脑袋。
大秦帝国内部有一句预言流传:白日飞星,祸乱之始。预言的来源,据传是出自前任大星命张渊之口。
如今正是安南王回京述职之日,祸乱所指,不言而喻。
在场所有知情人的心就如同弓弦一般紧紧崩起,只需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万劫不复。
所有人都没有动,因为最重要的那两个人没有动。
秦怒蹙着眉头看着天幕中的飞星看了许久。久到临时抽调的城卫军已经将南大街团团围住,久到城门外他带回来的五千兵马都已被人夺兵卸甲,久到安南王府已经被人暗中包围得水泄不通,他的眉头才终于缓缓舒展。
他慢慢的转过头,重新望向銮驾上端坐的那个男人。
珠帘很厚,厚得看不见后面的任何东西。
但他知道珠帘后的人能看到他。
他再度缓缓抬起了左脚,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在场众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他们死死的盯着秦怒,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拔刀而起。
这一步在他们眼中,重如山岳!
秦怒踏出第一步后,又踏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他与銮驾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最后不过三丈距离。
三丈之内,便是武者的世界。
秦怒停在了恰好三丈之处。
南大街两侧的八千城卫军手中长剑也停留在离出鞘还有三寸的距离。
銮驾之上的那个男人依旧不置一言。
万众瞩目之下,秦怒单膝跪下,缓缓地说出了四个字:“臣,请告老。”
满座皆惊!
那个风华正茂、不怒自威的安南王,仿佛在顷刻间老去。他那缓缓的四个字,竟充满着意兴阑珊的疲倦,无声地向人们诉说,当年那个风光凛凛的战王,此刻是真的已经老了。
人们看向安南王的眼神变得复杂无比,有不甘,有同情,有惋惜,而他带回来的二百骑兵,则是纷纷摘下了头盔,无声跃马,沿街跪了一路。
銮驾之上陷入了沉默。良久,传来雄浑而又无丝毫感情的口谕:“准。”
荆山之上的破旧凉亭里,白发老者望着南方飞星,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叹息道:“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