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过是擦肩而过。我不会不自量力

虞烟接到导演电话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雪。她坐在飘窗上，隔着漫天飞雪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屋子里是散落一地的画稿，形态各异的卡通人物在白纸上张牙舞爪的躺着。

她挂了电话后愣了很久，好像还没来得及消化某个信息，于是只是眨眨眼睛，把脸贴上冰冷的玻璃窗户，然后低下头，轻声笑了。

《无衣》要拍成电视剧的消息已经传了一阵子了。作为小说的原著作者，又是纽约大学毕业的专业编剧，她对于被邀请去做跟组编剧并不意外。

只是《无衣》是她五年前的作品，也是她第一部被大众所知的小说。时隔五年，她有点担心自己没办法再找到那时的心境。

不过导演也许没有这个顾虑。

彼时虞烟已经打着飞的赶到了导演所在的ktv。首都的娱乐事业近年来一直做的不错。大厅里金碧辉煌，来往都是嬉笑怒骂的寻乐子的人，没一会儿功夫，虞烟已经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过总归是从大屏幕上下来的人们，人前也难改犀利。眉眼间暗藏着锋芒。

不像他们这种做幕后的人。

于是虞烟吸了吸鼻子，又往沙发里缩了缩，微微蜷起腿，用身上的黑色大衣把自己尽可能的包裹起来。

王沥川穿过长廊走到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他看着这个快要和沙发背景色融为一体的女生，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王导，你好。”

虞烟见到来人，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歪着头笑容满面。

王沥川刚从包厢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浓郁的烟味。见女生微不可见的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有些不好意思的也往后退了一小步。

“让你亲自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只是投资方有一些意见想让我反馈给你。”王沥川领着虞烟往电梯走去，“包厢里吵，我们去楼下咖啡厅谈。”

虞烟点点头，乖乖跟上。

两人走至电梯门口，门打开时一阵冷风顺着吹进来。其实大厅里开足了暖气并不冷，不过虞烟还是微微皱了皱眉，低下头，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这时前方传来一句问候：“王导？”

虞烟僵在那里。

男人穿着到膝盖的黑色毛呢大衣，身形挺拔高大，戴着一顶烟灰色针织帽，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被口罩遮的严严实实，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来，却带着天生的清冷，徒然让周边的空气变得凛冽起来。

“可算来了。路上没被人堵吧？”上下打量男人的着装，王沥川轻笑。

男人摇头：“只是路堵的厉害。”

“那就好，你先过去，我去谈点事——”王慨川和男人擦肩而过走进电梯，往身边打量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趁机介绍一下他们的编剧，就见前一秒还温和地笑着的女生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电梯门旁的那几个按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全神贯注，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站着的这位光一个背影就能让千万粉丝尖叫的影帝级别的人物。这让他有点惊讶。而这一瞬的惊讶让他错过了最佳的介绍时机。电梯门一点点合上，他看到门外的君黍已经摆摆手转过身去，才又将视线移至身边的女生身上。

“导演？”女生的声音带点冷漠，在安静的电梯空间里不带一丝波澜地响起，“咖啡馆在几楼？”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或者说她什么都不在意。

王慨川愣了愣：“三楼。”

虞烟伸手去按按钮。

等讨论完剧本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北京的晚上一如既往的寒冷。

虞烟搓着手打开房门，摸索着去按房间日光灯的开关。

眼睛已经习惯了走廊昏暗的灯光，一瞬间暴露在惨白的光下，她有点眩晕。不过她喜欢这种毫无温度的感觉。能让她清醒。

她急着想要烧壶热水给自己压压惊，于是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往厨房走去，路过客厅的沙发时却忽然被绊了一下。在隐约看清绊到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之后，虞烟发出了一串不受控制的尖叫。

然后就听见一道更为激烈的惨叫声紧随着在房间里炸开。

虞念有点茫然。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里发呆。她不赞成虞烟对日光灯偏执的热爱，所以大多数时候来这儿，都会带上自己的小台灯。但有时来得匆忙，就索性摸索进来坐在黑暗里。

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出现。但今晚虞烟的反应让她在一瞬间也有点发蒙。

“你不是在横店拍戏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等两人都冷静下来，虞烟坐在虞念的对面，怀里抱着海绵宝宝的玩偶，手里捧着史努比造型的陶瓷杯，瞪着一双眼睛冷漠发问。

虞念捋了捋垂在耳侧的乱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一路上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也没给我机会告诉你。”

虞烟抿了口热水，在杯子倒影里看到自己蓬乱的头发造型，很是无奈的笑笑：“刚在和人聊剧本的事儿，静音后忘记调回来了。”

“回来的一路上你都没看手机？”

“……恩，没看。”

虞念眨眨眼，起身凑到虞烟的身边，眯着眼往她脸上看，被虞烟一把搂在怀里后又死命挣脱开，这才开口：“受打击了？”

虞烟自顾自喝水，她现在胃里难受的厉害，不太想说话。

虞念暗自观察了一阵子，识相的也沉默了下来。

“过几天我要跟组拍《无衣》。”

半天后虞烟才打破沉默。声音有点沙哑。

虞念努力回想了半天：“你，18岁时写的那部小说？”

虞烟点点头。

“投资方让你大改？”

“没有。”

“去的地方不喜欢？”

“没有。”

“演员不满意？”

虞烟挪了挪位置，确保自己离虞念的距离足够远后才回答：“是君黍。”

然后虞念果然就一巴掌拍过来了。

杯里的水洒了一身。虞烟默默地扭头注视着虞念。

虞念手忙脚乱去拿纸巾，虞烟拦住她：“没事，正好让我冷静一下。”

虞念愣了会儿，还是叹了口气。

“又变帅了吗？”

“惨绝人寰的帅。”

“打招呼了吗？”

“四肢僵硬没来得及。”

“什么时候进组？”

“等把前几集剧本赶出来。”

“要一起拍多久？”

“三个月吧。”

虞念停下来，神情严肃的注视着虞烟。

虞烟敛着目光，没有说话。

晚上姐妹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就像过去无数个安静的夜里一样，彼此沉默。

最后虞念迷迷糊糊之际，只听见虞烟小声的叹了口气。

“你放心，我不会自不量力。”

很小声很小声呢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