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皇帝的大忌相国侯都范完了。
相国侯出行的舆撵比御驾更辉煌,金钱之忌。流民百姓过来申冤,百姓之忌惮。最重要的是,皇帝最厌恶结党营私,而相国侯出行的追随官员还有之甚。
怎么能留他?
故,就算柳贵妃再梨花带雨娇弱惹人疼,皇帝也是毫不留情地:“既然相国侯已经老糊涂,再劳烦国丈为朕服务倒是朕不懂礼数了。从今天起,相国侯就颐养天年吧。”
柳贵妃的脸色更加凄惨了,不断用绣帕擦着脸上的泪痕,香泪啼痕,弱柳扶风,弱弱柔柔,惹人疼极。
美人娇娇抽噎着道:“爹爹是老糊涂了,被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给糊了眼睛。陛下消消气,有什么气还请发在臣妾身上吧。”
皇帝怒极反笑:“朕有气发在你身上,那南江的百姓有气又该发在谁身上?他们受的委屈,受的苦痛,遇的灾难又能给谁诉苦?朕相信你爹,将赈济灾民的重任交到你爹身上,将南江的子民交到你爹身上,可是你的好爹爹做了什么呢?掏空了朕的国库去装饰自己的马车?!朕这些年就是太宠你们了!竟然让你们欺负到了朕的身上,朕的百姓身上!”他低头睨着在他脚边抽抽噎噎的美人,面色没有丝毫的好转,脸色依然阴沉,“怎么颐养天年还亏待你们了?恩?要朕说没有处死你爹就算好的了!”
柳美人被这番话吓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子一歪本来就跪得不稳,更是坐在了地上。狼狈至极,不过既然是美人,狼狈得让人心怜得紧。
皇帝一番话说出口,也是将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如今见美人这样,一想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错而是相国侯的错,全然将怒气发在自己的美人身上也是没有道理的。怜香惜玉的心思一上来,就伸手扶了美人一把,叹息道:“南江的灾民也是朕的子民啊,怎么能让你爹这样欺负了去,你们平时怎么样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百姓却不是能够儿戏的啊。”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又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洛遥说得好。‘君舟民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洛云瑶听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叮嘱感慨道:“你还不够厚。”
秦璟颢被这少年的这幅模样逗乐了。还是面无表情地:“你怎么比得过一国之君的虚伪程度。”
洛云瑶瞪他,反驳道:“你才虚伪。我明明这么真诚好吗。就算我脸皮厚,也厚得脸皮真诚。”
秦璟颢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只听得洛云瑶继续连连赞叹:“瞧瞧这句‘南江的灾民也是朕的子民。’说得真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呢。”又不屑道:“我呸,亏他还知道南江又灾民这件事呢,早些日子干嘛去了。如今受了委屈,一口一个百姓。这个借口用得真好啊。微臣今天算是见识了。”
秦璟颢任着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口无遮拦,口出狂言。又想着洛云瑶还要在西秦继续做一个好官,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皇帝这么不满也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安慰道:“他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百姓没关系,只要你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就行了。”
洛云瑶对于这句话发誓一样的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没完,于是兴高采烈地问道:“后来呢?怎么样了。柳贵妃怎么说。”
柳贵妃毕竟是一个成功的宫斗达人,心机深沉,舌灿莲花。她一见皇帝有松动的迹象,就立刻继续弱弱柔柔道:“还请陛下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陛下不为自己着想还请为百姓着想啊!他们还需要着您呢。”靠在皇帝的腿边,小鸟依人的抱着他的腿,“这件事是爹爹的错。陛下怎么惩罚他也不为过。不过,陛下想必也知道爹爹为人。他惯是个耳根子软的,没有主见得紧。依臣妾看啊这件事爹爹定是听了他人的揣度。陛下处罚爹爹了不要紧。可是为了百姓,陛下不是需要也把这些个小人给查出来吗?陛下不如给爹爹一个戴罪立功将这些人交出来的机会,也好给南江百姓一个公道啊。”
一番话将相国侯的罪责推了个十之八九,所有的错误倒是他手下的错了。
皇帝在柳贵妃的一番话中最后也就将相国侯处以停职查办,在府中禁足。这样的惩罚,对相国侯而言,一点毫毛都没伤到,他有这么一个乖女儿,原位回朝堂简直不是问题。
洛云瑶没想到自己和秦璟颢以及和陆丞相萧离墨等布置,准备了怎么久就被柳贵妃几声啼哭几句软语给堵回去了。
连连感叹:“女人真是可怕的东西。”全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秦璟颢听着少年这样的感叹,心里一动:“你以为她们只有这点本事。云遥还是太年轻了。你来感受一下月琉熙,你就知道了。”
“嘿,秦大将军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啊,月琉熙毕竟也是爱你心切嘛。”某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骂了进去,连忙想为广大女性同胞伸冤:“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这样,她们也有纯真可爱的。”
秦璟颢面无表情地听着,面无表情地回答:“哦?是吗?我是没遇见过。”
洛云瑶立刻警铃大作,这人该不会真的如传闻那样喜欢男子吧?
万一……他知道了她是女的怎么办?该不会立刻疏远她了吧?
洛云瑶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问道:“秦兄果然不喜欢女子?”
秦璟颢心想我喜欢你。可是他害怕把这个纤弱的少年给吓到,转折了一番说道:“没遇上喜欢的。”
洛云瑶心里一安,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便有道:“那秦兄喜欢什么样的?”又抬头期待地看着秦璟颢:“我这样的怎么样?”
秦璟颢心里虽然已经被这句话弄得心神微恙,可是他毕竟是个常年面无表情地人物,抬头看着窗外,不以为意道:“你很好。云遥佷得我意。”
本来洛云瑶已经练得很厚的脸,最近不太轻易脸红了。如今却还是面上一热。正在娇嗔之际,突然想起来,自己以一个男子之身问了另外一个男子自己做他伴侣怎么样。
洛云瑶突然就卡了,生怕秦璟颢发现之前是一个断袖的问题,结结巴巴地继续开口:“啊,其实…我有一个妹妹…恩,很可爱的…也很聪明……她也很乖的!啊,我就是问问秦兄而已。”
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夸了一遍,洛云瑶羞得抬不起。
情商低的秦大将军必然不能看出来洛云瑶的问题,也不能发现她的弦下之音。他对洛云瑶突然提到他妹妹这个行为表示了不满。不然的轻轻“恩”了一声。含糊不清得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陆丞相府。
“又是柳贵妃这个女人。”陆丞相把茶一磕,叹息,“要除掉相国侯必然要先除掉她。”
萧离墨好心的给陆丞相添茶安慰道:“父皇这点德性又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舅舅何必为这件事气坏了身子。”
陆丞相看着自己乖巧的侄子,还是叹息:“柳贵妃这女人长得太像你母后了。可惜你母后又死得太早,不能给你争口气。”
萧离墨手一顿:“或许真如父皇所认为的,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母后。”
陆皇后是因为难产死的。所以皇帝能封萧离墨为太子,却又完全不疼他。
陆丞相拍了拍萧离墨的手:“瞎说什么呢。你母亲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呢。她很高兴你的出生。舅舅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娘亲看着你离去时候的目光。安详满足。”一顿,又咬牙切齿道,“你父皇这样对你,你等着看他下了黄泉能不能让你母后看他一眼。”
萧离墨沉默着,怔怔地,才恍惚般地开口:“舅舅总说柳贵妃受宠是因为长得想我母后。可是我看着她那张脸,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陆丞相心疼着这个从来失去娘亲没有母爱,又不受父亲关怀的自家侄子,安慰道:“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熟悉感。柳贵妃也就只有这皮相相似了你母亲几分。那菩萨般的心肠,却是一点也没有。”
萧离墨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浮,安静着。
陆丞相对侄子这个样子疼惜得不行,可是却又一点法子也没有。便索性转移话题:“虽然我们知道洛遥这个法子是不可能扳倒相国侯,只是这样一点效果也没有恐怕委屈这个新科状元了。毕竟还年轻了。”
洛云瑶的马车一案自然是告诉了一样和相国侯有仇的太子殿下陆丞相。
所以当日所有官员的残破车架都是陆丞相受意的结果。毕竟陆丞相掌管六部多年,对权力机器再熟悉不过了。对各个官员的掌控也是一等一。
没有陆丞相将用旧的车架这事,瞒着相国侯一干人。这件事还不一定成得了。
而皇帝陛下在路上遇上的申冤情的难民也是陆丞相安排的。
萧离墨回神,想着洛云瑶如今可能的样子,浅浅地笑了声,带着宠溺的问道:“看来是要去安慰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