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自灵摇摇头,定定地盯着夏明常双目:“爹爹,女儿有错。早在乱葬岗遭难之时,女儿就已经茅塞顿开,神志清明,再不是当初的懵懂顽童了。”
夏明常呆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起初他还有所怀疑,可当他看到雨自灵清澈的眼眸,最后一丝疑虑都消失无踪。
“灵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映在夏明常脸上,使他的眼睛亮地吓人。夏明常忽又有种落泪的冲动,天可怜见,雨氏和自己十八年的祈愿真的变成了现实。他喜极而泣,拉着雨自灵的手连连感谢漫天神佛。
“明日咱们就去城外烧香还愿,感谢神佛保佑。我还要在城外施粥十日,昭告整个京都:夏家的小女儿是个聪明睿智的大姑娘了!”夏明常慈爱地看着雨自灵,笑的皱纹皱起。
雨自灵心酸不已,若是夏明常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恢复正常,而是换了个人,那该是怎样的伤心啊!
她劝阻道:“爹爹,女儿恢复正常之事千万不能声张。”
夏明常不解得挑了挑眉:“为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雨自灵思忖了片刻,还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敢问爹爹,若是知道女儿不傻,冷……皇帝是否还会将我赐婚战王?”
夏明常沉吟了片刻,摇头道:“自然不会。皇帝此举目的在打击夏府和战王府,你若不再是傻子,这场婚事便是皆大欢喜,他的目的也就落空了。”
“是了,皇帝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计不成,便会再生其他计,到时候就麻烦了。”雨自灵说到最后皱起了秀眉,冷静睿智得仿佛从内到外完全变了个人。
夏明常听得心头激动不已,没想到小女儿竟是如此聪颖,一下便能看清个中关节。
他叹了口气道:“灵儿,你已恢复神智,爹爹再不担心你嫁入王府后会受委屈了。依我看,战王绝对是个正人君子。若你愿嫁,我便还当你是傻女儿,高高兴兴送你出门。若你不远嫁,我便昭告天下你已清醒的事实,待婚约解除后再见招拆招。无论怎样,爹爹都愿你一生无忧。”
愿你一生无忧。这曾经也是父亲对自己的期愿。
听了夏明常的话,雨自灵的眼睛湿润了。她重重的点头,“爹爹,灵儿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好好保护夏家。”绝不让雨家灭门的悲剧在夏家重演!
夏明常听了雨自灵无头脑的话笑起来:“还是爹爹的傻闺女啊,应是爹爹保护你才对。”
婚期渐渐逼近,可雨自灵仍在犹疑着。
这夜,雨自灵辗转反侧,最后只得披衣而起,望着半弯残月静静地发呆。幽蓝天幕上只缀着少数几颗星子,不知哪里传出虫鸣,一声一声,悠长悠长。
飞鹿馆很高,透过渺茫的雾气,雨自灵仿佛看见了不远处的战王府。
冷晹此刻是否也在为这场婚事彻夜难眠呢?
雨自灵想起冷燹登基后那越来越阴冷的眼神。她很了解冷燹,无论自己嫁不嫁,他都不会放过冷晹和夏明常。既然怎么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那只能遵循自己的心了。
雨自灵扪心自问,她绝不想嫁给冷晹。而冷晹,定然也不想娶夏家小姐。既然两人都存了一样的想法,为何不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也好商量对策。
雨自灵打定了主意,绝定夜探战王府。她翻出一套深色的短衣,将长发利落地用簪子束在头顶,静悄悄顺着屋顶出了夏府。
雨自灵挂帅之前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侦探敌营,此次夜探简直是熟门熟路,战王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根本难不住她。
大概是冷晹喜静的缘故,整个王府都静悄悄的,只正院灯火通明,冷晹似乎还未安寝。雨自灵见书房的灯亮着,以为冷晹在里面,便顺着窗子跳了进去。
整个书房宽敞而明亮,但案前座椅上却空无一人。雨自灵正要转向卧房,忽在墙壁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幅被精心装裱过的人像。画面中的少女一身戎装,明眸皓齿地坐于马上,一手抱着头盔,另一手手正将被风撩起的长发挽于耳后,身后是辽阔草原,一轮朝日喷薄而出,为她周身晕了一层淡淡的光。
画中人风华绝代,连衣服的皱褶纤毫毕现,可见画主人下了多少的心血。
雨自灵怔怔的挪步向前,看到画上印有“逸之”二字,便知这画是冷晹所作。
画上的人是她自己,是曾经在战场上笑傲挥洒过的雨自灵。
这画的应是顺康十七年的事。那时自己刚满十五,仗着随父亲打过胜仗,便磨着自己的师父司空道人为自己在军中谋了个先锋的差事,终日在草原上纵马飞歌。
当时冷晹年纪轻轻便已是大楚有名的战将,深得其父皇器重。三年里,两人密切配合,联手打了许多名声赫赫的胜仗。也正是在那三年,雨自灵赢得了所有将士的敬重,成了楚国家喻户晓的女将。
无战事时,雨自灵便会带着沙盘找冷晹切磋兵法,有时也顺手切磋武艺。雨自灵比不上冷晹的内力,可她胜在灵活,每次总能与冷晹打个平手,偶尔还能略胜一筹。
每逢佳节,雨自灵困于乡思,冷晹便会邀雨自灵去关内消遣。喝酒、玩色子、斗蛐蛐、逛灯会,甚至还去过青楼听花魁唱曲。雨自灵记得当时冷晹似乎喝醉了,素来清冷的他竟两颊微红地对她说:“不若灵儿唱得好听。”
细想起来,那三年虽然过得腥风血雨,但却是雨自灵一生中最自由、最快活的时候。而冷晹,也是生平难遇的知己。
回京后,雨自灵虽属意冷燹,但当时若是知道前来求亲的是冷晹,绝不会说出“将他打出去”那样绝情的话。
雨自灵原以为冷晹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可看到这幅画她才明白,原来冷晹对自己是这般心诚。
正怅惘间,忽听到外间门响,雨自灵唯恐是洒扫婢女,赶紧翻出去躲在窗下观望。后窗有一丛修竹,刚好遮住她娇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