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人的长生之梦被张启揭破,但仍旧还有心思。他退而求其次问道:“长生不可得,长寿终有法,道长可否教我?”
张启心想这便是世人对生的执着了,自己又何曾不是这样。只是自己比较幸运,而皇帝陛下没有这番机缘。他摇摇头说:“陛下,您的年岁大了。”
“哦?”皇帝以为他在婉言推辞,追问道:“小道长为何如此说?”
张启直言道:“陛下,修行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漫长的时日。且以我青云的功法来看,这修行的第一大境界更是不增寿数的。”解释完后,张启问道:“陛下您可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他并未说皇帝陛下不能修行,只是给他留下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问题放在年轻人身上根本不是问题,而皇帝已经七十高龄,虽然身体健朗依然,却不敢夸海口说自己还能活个很久。岁月是一把无情的刀,一寸一寸地斩断光阴,任谁也无法挽回。他无可奈何地放下了,叹声说道:“多年艰难求长生,真人前来破梦影!”一念想通,他豁然开朗,也不再占恋权位,开始安排后事,对张启说道:“道长,朕欲于一月之后传位于太子,可否请道长留作观礼?”
张启见他不再言长生,心知此事已算了结。能坐到皇帝的人终究比常人豁达,拿得起也放得下。当然若能让结局圆满自是最好,故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皇帝请他稍待,命人去把宫城外的皇榜取了,又命人去请太子过来。
张启闲来无事,环顾书房。只见这里其实是一间小厅,厅中无桌,只在一旁整齐地放着三把椅子。角落放着装饰用的高瓶,瓶内分别插了两三个卷轴,墙上挂了五幅画,前面一幅,侧面各两幅,有山水,有书法,有人文。右侧又开有一道小门,此时紧闭着,张启猜想那里面才是真正的书房。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留意观看前面那幅画卷,仔细揣摩着其中的意思。
皇帝见他总是盯着那幅问道图,说:“道长既然如此喜欢这幅画。朕便将它送于道长,权当做个人情!”
张启心中有思这画中所书内容他虽记下了却无法告知他人,自己也不知这画具体有何用,不如带回去向诸位师叔伯请教。因此他不曾推辞,躬身行礼谢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墙上取了下来,收在手中。这时他一边讲这字画收好一边说道:“陛下,此画非同一般,在下收了您一件大礼。”
皇帝见他刚才总是观望此画,又听见他这么一说,有些怔然,无奈说道:“非同一般又如何!此画乃是太子早年搜罗而来,在这南书房中已挂了近三十年。朕也时常观摩,并未能发现有何非凡之处。”
张启心想这便是因缘了。世间有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非是一句空话。比如皇帝后半生苦寻长生之法,然而机缘或许就在他身边相伴了三十年,可惜他一直无法识破,今日又辗转落到自己手中。他不再说什么,只站到旁侧静候。
两人等了一小会,太子便到了。太子闻得父皇召见,自然不敢怠慢,进屋时看见父皇站在厅前看着自己,匆忙上前拜行大礼。他眼睛的余光里看见张启,一瞬间若有所思,又不露行迹,仿若未见张启一般。这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看起来颇有城府,很是稳重,不像是简单的人。
皇帝原本双手负于背后看着门外,在他进门时更一直盯着他的,待他行完礼后肃声说道:“太子不必多礼。今天朕传你来是告知你,朕欲于一月之后传位,时间定于中秋之日。你且下去作好准备,不要误了传位大典。”
这时太子惊诧莫名地抬起头来,接着强自镇定心神道:“父皇身体尚且健朗,何必匆匆下如此决定?”他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毕竟刚才乍闻传位时脸上明显舒缓了些。屋内两人都看见了,只是各自当做没看见。张启又听皇帝说道:“太子不必多说,朕心意已决。好了你下去准备吧!”
太子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是父皇试探自己。他脸颊稍有抖动,而后强忍住再次请安退下了。
张启等太子去远了才问道:“太子殿下喜形于色,陛下也不动怒?”
皇帝放下心事之后果然开朗了很多,笑了笑说道:“谁人没有轻狂时,毕竟等了二十多年了。今日且让他得意一回!”然后他对张启说:“这位便是太子了。朕也不求其余,他日若有仙道中人在我云端为祸时,还望道长稍加帮衬,照顾一二。”
张启心想仙道中人本不应在人间为祸,且刚才又收了一样大礼,因此毫不犹豫应下了。只他有一处不解,问道:“陛下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他呢?”
这时皇帝再次笑了笑,说:“仙道之事若只是传闻便谁也作不得真,而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便会多出许多不应有的想法来。朕虽然昏聩半生,却知作为一个帝皇,还是不要想着长生的好。”他答过张启之后问道:“道长还需在京都住些时日,可需要朕作一些安排?”
张启不假思索拒绝道:“陛下不必操劳。在下闲散惯了,就住在原来客栈便是。”然后他主动告退道:“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回去了。”
皇帝闻言没有留他,张启出了皇宫直接回到客栈。他进门的时候看见碧瑶正在大厅,一旁蝶舞姑娘与人争执:“这里是客栈耶!再说就算张大哥包下了整个客栈,也不会赶我们走的!”这时她转过头看见张启,一阵小跑过来拉住张启一只手臂来回摇着,可怜模样十足地说道:“张大哥,他们说你包下了整栋客栈,还要赶我们走。这是真的吗?”
张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和碧瑶点头打过招呼,再望向她旁侧两人以及他们身后唯唯诺诺的掌柜。
那两人应该是京城的捕快,而且身份还不低。他们此时见到张启注意到自己,双双跑过来行礼,然后恭敬说道:“刚才宫中传讯,要我等为道长包下整栋客栈。此时大都请出去了,只是这两位姑娘声称是您的朋友?”
张启听完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暗道皇帝有心了,他应了一声:“这两位的确是我的朋友。”
这时两位捕快向蝶舞连连告罪,然后对张启再次行礼道:“道长请安心在这里住下,在下这就告退了。”两人把掌柜叫过来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张启对两位姑娘道一声歉说:“因为我的事打扰到两位姑娘,真的是抱歉。”
碧瑶抿嘴一笑,蝶舞则不在乎地说“没事”,然后她就像发现了宝贝一样,趁张启不注意将张启手中画轴抢了过去,一边打开一边还念着:“张大哥你去了一趟皇宫怎么还捎带回来一幅画?”她把这画展开上下看了看,放到桌子上撇着嘴说道:“这幅画画的还可以,但是也就这样了。”
张启看着上边金光闪闪,心想原来蝶舞姑娘也看不见。他又注意碧瑶,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卷,不由问道:“碧瑶姑娘,你看得见?”
碧瑶一边瞧着那幅画,一边应了一声。旁边的蝶舞很好奇,她再次拿起画卷,端详一遍后,问他们道:“什么看得见?”
这时碧瑶把那幅画接在手中,一边看着一边情难自禁道:“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天书》第二卷了,没想到竟然流落在俗世的皇宫里。”
“什么!”蝶舞听后一声惊呼,不相信地问道:“表姐你说这破画就是一卷《天书》?”她不服气地说:“可我看它就是一幅平平常常的画啊。”
碧瑶摇摇头说:“《天书》乃是奇物,有缘者自见,无缘者拿在手中也看不见。又或者是那种功参造化的前辈,否则无法强行观阅,甚至无法传述。”
蝶舞沮丧地瘪起了嘴,小声抱怨道:“我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会看不见。”。
张启在一旁听着,总算明白这是何物。他心中想着之前那一篇应是《天书》第一卷了。今天终于遇见一位知晓的《天书》的人,于是问道:“碧瑶姑娘可知《天书》有何用?”
“这个我知道”,这时蝶舞抢先说到:“传闻《天书》是仙的修行功法,其中一字一言直指大道。”她苦着一张脸说:“可惜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