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两种人，穷人和富人。

这世上有两种人，贵人和贱人。

这世上有两种人，善人和恶人。

……

这世上的人可以区分为很多种类。但是他，除了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之外，真不知道自己还属于哪种人。

他是谁？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无法确定。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自己是个怪人。

从记事起开始，他就能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从体内发出来的尖锐的听起来很狡猾的声音，这个声音每天都在对他说话，可是别人却听不到。

起初他以为别人体内也有声音，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这件事他不敢对人说，他的外貌就够怪了，再让人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怪毛病，就会彻底被人当成怪物。

这个声音很讨厌，总是教唆他干坏事。比如，抢隔壁家小孩的糖葫芦，提着棍子撵村里的流浪狗。

结果被隔壁小孩揍了一顿，又被流浪狗追着咬。

见他干坏事没有天赋，那个声音又劝他日行一善。向隔壁家小孩道歉，给流浪狗喂馒头。

结果还是被隔壁小孩一顿胖揍，被流浪狗追着咬。

周围的人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行事怪异，人格分裂。

后来，不管那个声音再说什么，他都假装没听到。

人不吃饭就会饿死，没想到体内的那个东西也要吃饭，而且只吃铁。准确的说不是铁，而是一些锋利的金属，比如剪刀啊，匕首啊，针啊之类的东西。

它吃饭的方式很奇特，只要他把剪刀之类的东西拿在手上，手心里就会冒出一团黑气，不消片刻就将剪刀吞噬的不剩一点铁渣子。

还好它的饭量不大，一个月就喂它两、三把剪刀就够。即便如此，村里丢剪刀丢柴刀的事时有发生。

有一次他实在不想偷那些东西了，两个月没给它喂饭，结果自己大病了一场，差点起不来了。那个声音告诉他，它要是饿死了他也得死。

他五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个很漂亮的女人，黑发如瀑一身红衣，漂亮的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他被女人稀里糊涂的带走了，然后又稀里糊涂的被女人从悬崖上推了下去。幸运的是大难不死，他被一个白胡子老头救了，并带了一个叫无极岛的荒无人烟的地方。

体内的声音告诉他，推你坠崖的那个女人是你娘，不是个好东西。声音还告诉他，救你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是当世剑圣，也不是个好东西。

害他和救他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而且连亲娘也不是好东西，他当时就觉得全世界的人估计都不是好东西。

这个剑圣老头是个铁匠，整天在炼房里打铁铸剑，屯够了货就拿出去卖钱。这也正好解决了体内的那个东西的口粮问题。

那个东西说，老头铸剑的手艺太差了，难吃的跟屎一样，他好奇那东西还知道屎的味道。

七岁之前他无法与“声音”进行交流，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他直到七岁才能开口说话。

七岁之后他就能和那个声音聊天了。

他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

那个声音告诉他：“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是缘分。”

他骂道：“缘狗屁的分，赶紧从小爷身体里滚出去，每晚都絮絮叨叨叫人睡不好觉。

更恐怖的是，没过多久他就渐渐的能与体内的那个东西进行心灵交流。他不用说话，只是用想得就能将语言传达给体内的那个东西。

这还了得，细思极恐，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不就全都被那东西知道了。

最后他才发现这是虚惊一场。自己心里想什么那东西根本就不会知道，只有他想跟他用心灵沟通的时候，才能把语言传递过去。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把声音的事情告诉给了师父。准确说，他才不认可那个白胡子老头是师父呢，那个老头一天就知道用鞭子抽他逼他读很多的书，其余的什么都不教。

狗屁剑圣，他都怀疑那老头不会武功。

听了他的话，老头一点都不惊讶，好像一直都知道那个声音在他体内。

老头捋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脸坦然的告诉他：“那是心魔。心魔蛊惑你干的事情，不管是善事还是恶事都不能干，当你的善或者恶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就会被心魔控制，那时你就完蛋了。”

“做善事为什么还要完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你不管是善是恶，报答你的都是心魔索命，这就是你的命。”

“不行恶就是善吗？”

“无作为不代表善。人世间的事儿复杂得很呢，并非黑白分明，非善即恶。”

他又问：“那我怎么才能衡量自己行为的善与恶呢？”

“呵呵，善恶哪儿有什么标准明细可言。假如为师杀了一个人，你说为师是恶是善？”

他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恶。”

“但这个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大恶人。”

他使劲的挠着头：“这个……杀人终归不好吧。”

“这个大恶人杀过一百个人。”

“哎呀，太麻烦了。有没有更直接明了的方法看到善恶。”

“有！”老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这面铜镜叫‘孽缘镜’，可以照出人的善恶值。”

他觉得这面镜子的名字不错，他跟所以人的相遇都是孽缘，包括那个藏在他身体里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老头说：“镜中的你变暗的时候就是——恶，当镜中的你完全变成了黑影，看不清模样，就说明你大限将至将要被心魔索命；镜中的你变淡的时候便是——善，当镜中的你淡的都快看不见了，那你就要小心，还是大限将至。过善就要用恶补，过恶就要用善填，这就是你的命。”

去他妈的命！

他照了一下镜子，发现有些淡，镜中的自己隐约呈现出了透明的迹象。看来最近坏事做的少了，他决定晚上趁老头睡着后对着他酒壶里尿一泡。

他继续问：“怎么祛除心魔呢？”

老头神神秘秘地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心魔说：“别听那老头瞎逼逼，我不会害你，我更不是魔，准确的说我是妖。快把那破镜子砸了。”

他心下问道：“妖和魔有什么不同？”

“人可成魔，妖也可成魔。所以魔都是坏东西，而妖就未必了，比如我就是一个善良的妖……”

他打断了心魔的话：“书上说了妖也好，魔也罢，统统都不是东西。”他决定谁都话不信。

许多年后，他长大了，但还是不知道怎么驱除心魔。然而老头却油尽灯枯。

不管怎样，他自由了，他要离开这个困了他十三年的鸟不拉屎的破岛。

老头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我不在了，无极岛就留不住你了。但是切记，无论你将来要做什么事情都要留意善恶，一定要善恶之间不偏不倚，才能平平安安。还有，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千万不要近女色，一定要守住童子之身。否则，心魔乱性将是你的死期。”

心魔说：“糟老头子临死临死还乱放屁，别听他的瞎逼逼。人不风流枉少年，出去后不把上十个八个妹子，实在对不住青春年华。”

他没空搭理心魔，一个劲的摇着老头的胳膊，郁闷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驱除心魔呢。”

“心魔在你身，驱除心魔的方法只能靠你自己去领悟了。孩子，这是你的命啊……”话音一落，老头脖子一歪，咽了气。

他滴了几滴假惺惺的眼泪，然后就把老头埋了。

总之，他将要踏入江湖，他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用孽缘镜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嗯，不暗不淡，正好清晰。

镜子映射出一张戴着古怪的树皮面具的脸。

他知道要干什么了。

是时候将面具下的这张脸修复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