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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慢 默认卷 第八章

清明之日,按照老规矩扬州知府康广年会在家中设宴,邀请附近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名人雅士一同品尝在这个时节特制的美食。白源岂也毫不例外地在受邀之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日里康大人登门拜访可是被爷给了个闭门羹啊。”行香抄着手站在偌大的庭院角落,看着眼前各位达官贵人们不停地相互拱手嘘寒问暖,没精打采地问道。

站在他身旁和他一样清闲的薄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爷说,有好吃的不能错过,便来了。”

“哇,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爷还说他向来坐怀不乱堪比柳下惠呢,你看看爷这几天盯着聂姑娘的眼神,直勾勾能盯出祖宗八代来。”

“原来你心里都是这么看爷的。”薄言又扫他一眼,转回头望着远处在人堆里谈笑风生的白源岂。

“哎?啊……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可是打心底里尊敬爷的!可是爷这个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不肯说,我也是替他操心啊。毕竟长孙公主都……这么久了。”说完行香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那倒也是好事。这么多年跟着爷走南闯北,还不曾瞧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兴致盎然。若是能就此放下心中负担,于你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说的也是啊……”行香随着薄言的目光望去,又像难以置信一般摇了摇头。

那边厢白源岂正跟不知哪里的乡绅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扬州特产,完全不知两个手下的此番讨论。他一边留意着康广年时而投来的目光,一边故意无视他和无关的人们寒暄着。

听薄言说,这康广年连日来依旧陪伴家人韬光养晦,丝毫没有被白源岂责难后就急于补救的样子。遇袭之事也毫无头绪,便就趁这个机会缓和缓和关系,看看能不能套着点什么消息了。

白源岂正心不在焉地与人交谈着,不想突然周围的人开始纷纷小声议论着“聂老板来了”人头攒动起来。

她竟有如此的影响力?一时诧异,倒又将康广年抛到了脑后,不禁随着人群转头看过去。但见康广年的对面站着一位打扮端庄华丽的妇人,正款款行着礼,赫然竟是那平素薄施粉黛素衣而行的聂于归。今日她身穿淡湖色薄绸衫,头戴镶银点翠的发饰,正显得落落大方又不失美艳,再配上她那张桃花脸,将在场诸多家眷都比了下去,一时夺去不少人目光。

这真是意外收获的眼福啊。白源岂撞上对方环视的眼神,轻笑着点头致意。虽想上前搭个话,但眼见着聂于归出现后,瞄着白源岂小声议论的人也多了起来,这风口浪尖的还是避避嫌吧。

所以整个宴席之上,白源岂都离聂于归远远的,只好遂了康广年的愿去和他套套近乎。

“王爷,先前遇袭之事尚未查明真凶,下官百口莫辩。只是深知王爷不喜张扬,在人前未能向王爷郑重请罪,实是下官之错,望王爷海涵。”见近旁没有他人,康广年寻了个机会悄声对白源岂作揖道。

白源岂看他神色倒没什么慌张之处,笑笑道:“康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小事一桩,莫要放在心上。只不过聂姑娘的宅子地处幽静,住起来舒心些便也就一直住下了。”

说罢眼见康广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厅堂另一头的聂于归,一时读不出他脸上神情喜怒。

“聂老板为人向来贴心周到,能讨得王爷的喜欢自然是好事,是好事啊。”康广年低声喃喃道,竟似苦笑了起来。

白源岂听着他这话,不知为何心里泛上些不痛快,淡淡皱了皱眉岔开了话题。

“听说康大人和聂老爷当年也是至交?”

康广年闻言怔了怔,额头渗出一些汗来。

“想必是聂姑娘与大人提及。确实如此,当年初入官府时与聂老爷结识,意气相投,受了他不少照顾。”

“难怪你现在也这么帮衬着聂姑娘啊。”白源岂知道自己够努力了,但是话里酸味肯定还是止不住往外泛。

“这……大人言重了。不知皇上寻人之事,大人心中可有眉目,是否需要下官传召……”

“不急。”白源岂打断他的话,“万岁爷也不曾细说与我,想来不过给我这闲人随便派个差事,无需慌张。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有定论了。”

“王爷所言极是。”康广年想是被他这强扭的歪理给绕了进去,一时没想明白,只好这样答道。

只是那脸上神情,依旧是让人琢磨不定,目光又向那聂于归身上投去片刻。

白源岂顺着他的眼神,看到聂于归站起身来躬身退出了厅堂,临到门口竟也扫了这边一眼。他撇撇嘴,心下颇是不痛快,就好像这两人心中都藏着些秘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倒串起来将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于是他琢磨一番,推脱屋内稍嫌闷热欲要散散体内酒气就向花园走去。

在踏出厅堂的瞬间,身后隐约传来康广年的叹息声,他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明知窗外正谣言四起还追着人家姑娘走出去,也无怪乎一路上四周投来露骨的好奇目光。不过算了,顾虑太多的话,那不痛快的就该是自己了。

白源岂一面自嘲着,一面穿过回廊来到夜色渐临的后花园。

远远就看到那抹淡湖色的身影,静静矗立在桃花枝下。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白源岂朗声吟道,引得对方回转头来望着他,“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与归,言秣其马。”

聂于归听着笑了:“大人真是好兴致。”

“哪里。只是偶然忆起诗句,想来聂老爷果然是风雅之士,姑娘的名讳当出自于诗经吧?”

聂于归闻言却是怔了怔,脸上神色看着有些复杂。

片刻之后,又将目光转向渐渐浮起的月色,捉摸不透眼中心绪,“今年的清明却是无雨呢。晨间去祭扫时见清露满枝,还以为定又是细雨濛濛欲湿衣。”

“姑娘莫不是念及故人,心有所伤才有此番感慨。”

“大人呢?在这个时节里可有缅怀之人?”

白源岂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常年奔波在外,鲜有机会回京祭扫,实为心中遗憾。”

“可有幸得知是何人让大人如此记挂?”

白源岂扬起嘴角浅浅笑道:“先妻长孙氏。”

未曾料到他如此老实回答,语气却又听着太过随意,聂于归讶异地愣了片刻,一时不知作何回应是好。

“原来大人娶过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妻是家母的姨侄女,深得家母喜爱。只不过……身子一直不太好,婚后也没有过多久便去世了。”

“原来如此。”聂于归垂下眼帘,“看大人整日悠闲自在的,却也是有些伤心过往的。”

“姑娘不是说过嘛。谁没点伤心事呢?”

聂于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倒记得清楚。”

“如此说来,今儿个姑娘倒没有在席上贪杯,着实稀奇。”

“不瞒大人说,这康大人家的酒十之八九都是我们这些行商人赠送的,自是喝的无趣。再加上宴席上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倒不如和大人在自家凉亭里聊得自在了。”

白源岂看她笑得天真,知她说的也是实话,只是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惆怅泛上心头。

于是他临机一动,道:“能得姑娘赏识,也是在下荣幸。只是这么站着说话也是一样没意思。不如来玩个游戏如何?”

听到这话,聂于归脸上泛起好奇的光来,眨了眨眼问道:“哦?什么游戏呢?”

“除了你我说不得的事情以外,我问姑娘两件私事,姑娘便也可以问我两件。如何?”

聂于归愣了愣,随即轻轻锤了一下白源岂的肩头,跺着脚道:“大人你这是下套让我钻么!”

“这有买有卖的,就当我们易趣相投交个朋友,姑娘也不算亏啊?”

“可是……”聂于归别扭道:“大人缘何如此关心于归的事呢?”

“你都已将心中苦闷说了个七八分,我再怎么心如磐石,也该被吊起些好奇心了。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我本是重情义的人,难免怜香惜玉些。”白源岂悠闲地晃了晃手中折扇。

倒引得聂于归笑了起来。“大人真是会说话。只可惜我也没什么想问的,既然如此,那我若说与大人听,大人能许我一桩心愿吗?”

“什么心愿?”

“还没想好。只是生意人最忌惮做赔本买卖,先讨来了备着总是好的。”

“好吧。若是在下做得到的,定当尽力。”

“一言为定!”聂于归开心地拍了一下掌,“那大人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见她如此爽直,白源岂倒犹豫了起来,思量片刻还是横着心问道:“这些日子多少也听了些留言,若有冒犯姑娘还莫计较。姑娘……可是聂老爷的亲生女儿?”

聂于归闻言早就刷白了一张脸,神情却未乱,踌躇思索许久才道:“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大人也信?”

“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才来问问聂姑娘呀。”

“大人当真是狡猾得紧。”聂于归勉强笑道,却没有再接这个话茬,只是转念问道,“那另一桩又是什么呢?”

“呃……这另一桩嘛,我也不知当问不当问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人还扭捏什么?便问就是了,左不过也就是我不肯说罢了。”

于是白源岂轻声道:“那我就问了。姑娘当年被那张家休妻,所因究竟为何?”

“大人不是早就听过坊间传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聂于归镇定地答道。

早知她会如此说的白源岂满意地眯起了眼,环顾四周无人,俯身凑近了她耳旁,于咫尺之间低语道:“那,姑娘臂上的守宫砂,又当做何解?在下虽不甚通药理,却也只这守宫砂印,为人妇后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当尽数褪去,如姑娘这般清晰可辨,实在蹊跷啊。”

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后,白源岂才站直了身,依旧微笑望着眼前的人。

不想聂于归倒“扑哧”一声笑了。

“大人可是那天夜闯我房间时瞧见的?”

听她这么问,白源岂只好咳嗽了一声以示尴尬。

“姑娘别介意,我也不是有意要瞧了去。当时也是刚好撞见,就……”

“若大人愿意替我守这秘密,便就告诉大人也无妨。”聂于归坦然道,“只是这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依旧相约凉亭之中把酒夜话?”

“那便一言为定,承姑娘情了。”白源岂拱手作个揖,“说来姑娘今日的装扮,倒颇让人刮目相看。”

“康大人一年一度的家宴,是观祁堂卖新绸料的好机会。若不能让那些官人家眷们眼前一亮,那今年的生意可就红火不起来了。大人若是能多来几趟扬州城,想必年年都能对我另眼相看呢。”

“那在下可真要多跑几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