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眉诧异:“你看出来我哭过?哦,是书里的故事太感人了。”
韩景轩看她笑得云淡风轻,也笑了,说道:“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啊,不过,”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我喜欢可以为别人流泪的人,这世上有太多人只专注于自己的现实生活,未免太实际了些。”
沈月眉抬起双目看着他,她似乎不计较韩景轩说的“喜欢”,她一笑,无法告诉他,她的泪并非为别人流的。
韩景轩只喜欢她低头浅笑的样子,那桃花般的娇羞,真是美得心都醉了。
这个故事里有沈月眉的回忆。
上学的时候,沈月眉和陈振中都参加了各自学校的话剧团,由于两个学校一个是男校一个是女校,所以两个话剧团经常合作。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沈月眉和陈振中曾经合演了这出戏。
那天,学生们都来看,沈月眉只觉得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山人海望不到边际。那时她倒不是很紧张,因为经常登台,所以表演地很自然。陈振中演起戏来也很认真,入戏颇深。故事的*是最后一幕,陈振中用熟练的英语声情并茂地说道:“啊,不!被杀害的少年,这是一个灯塔,因为朱丽叶睡在这里,她的美貌使这一个墓窟变成一座充满光明的欢宴的华堂。”
有些感性的女生已经泪水涟涟。
沈月眉穿着西式洋装登台,她伏在陈振中身边,当看到她的罗密欧轻轻闭上那双全世界最闪亮的眼睛时,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演戏,那一刻,她真的化身为朱丽叶:“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吗?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
说着,她慢慢靠近陈振中,看着他如画般清秀的眉目,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不能真的吻他,可是却真的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相连。
沈月眉拿过匕首,高高举起,对着自己刺下去,然后,缓缓躺倒在陈振中身边。
落幕时,底下掌声雷动,比较多愁善感的女生已经泣不成声了。
后台,陈振中一边卸妆一边对沈月眉说:“本来我不愿意演这样的戏,作为一个男儿,都希望演一些大气的爱国戏剧。”
沈月眉的聪明就在于,她知道以陈振中的聪明会懂得女孩喜欢装傻听好话才故意这么说,所以故意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演呢?”
陈振中跳到自己挖好的坑中,说道:“我是为你才演的。”
这次演出之后,这对金童玉女俨然已经成为了同学们心目中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他们与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每次陈振中来接沈月眉放学,女同学们都羡慕至极,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儿,还这样细心体贴,哪里去找?那时候的女学生虽然天天喊着自由恋爱,但依旧很羞涩,darling都羞于启齿,每次见到陈振中总是打趣地对沈月眉说:“月眉,你的罗密欧来了!”
和陈振中一起求学的那段时光真是美好地如同玻璃娃娃一样令人心痛,沈月眉的豆蔻年华因为陈振中的出现而绽放出最美的华彩。以前,沈月眉常常偷偷地幻想着美好的生活,妈妈有时见她在一边发呆傻笑,沈月眉对生活的憧憬从不对妈妈说,母亲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变得悲观,从不奢求生活会多么厚爱她们母女。是陈振中,把沈月眉只敢想象的梦变成了现实。
在这军阀争霸的乱世里,沈月眉是那样地享受校园这方净土,上学的三年,陈振中负责她们母女的生活花销和她的学费,她不再唱戏了,专心读书,她知道自己的基础不好,因此格外努力,她比同班那些粉红黛绿的名门闺秀都更聪明和用功。放学回家后,陈振中会帮她补习以前的知识,沈大妈给他们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沈月眉从小就不怕吃苦,她更想对得起陈振中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她明白,陈振中当初给她选择了一所这么好的学校,一所充满名门闺秀的学校,就是希望她接受最好的教育。这所学校不仅教学质量好,还总传播新思想,这样,她和陈振中这个不断进取的热血青年的心,才能靠的更近一些。
那时,每天晚上,沈大妈睡前,看到女儿的窗口依然点着一盏灯,沈月眉在灯下,披着一件衣服,专心地看书,母亲给她送来牛奶和夜宵,她不耐烦地说道,妈,别捣乱。
就这样,她用三年的时间,完成了九年的学业。她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弹的一手好钢琴,下笔便是漂亮的蝇头小楷,她喜爱新文学作品,文章写得好,她还熟稔于新式女子不擅长的织毛衣、打绳结,其心灵手巧令同班女生们叹为观止。加之一副天生的好模样,三年的时间,她完成了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从初入学时那个害怕别人知道自己从前是下九流的自卑的小姑娘,成为一个受女同学尊敬受男同学喜爱的少女。
十六岁的沈月眉,邻家有女初长成,肤如凝脂、胸脯挺立、双腿修长、翘臀紧致、曲线完美,无论是清新的学生装,还是玲珑的旗袍,都牢牢吸引着男孩子的目光,她哪怕露一截小腿,也足以成为男校的新闻广为传播。
十六岁的沈月眉,每天都在女同学羡慕的目光中,和陈振中一起放学,在古巷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着。见过些世面,经过学校的熏陶,沈月眉已不似曾经那般羞涩,她大大方方地和陈振中在来今雨轩漫步,尤其四五月份海棠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白色的粉色的海棠花雨,真是美不胜收。
十六岁的沈月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憧憬着和陈振中一起出国读书,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一切都变了,就在一瞬间,那样仓促,那样张狂,像一场狂风暴雨,像一场迟迟无法醒来的噩梦。此刻,沈月眉低头看着手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前同学们总打趣她和陈振中就是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沈月眉有些敏感地想,他们注定生不能一处呀!陈振中说过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他们能成功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韩景轩放下钢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自己的能力帮助吴传庆这种狗肉将军处理点军务自然是绰绰有余,他起身活动一下手腕,走出房间准备透口气。
“韩副官,韩副官!”将军暴躁的喊叫声自楼上传来。
韩景轩心里暗骂一声,一边问候吴传庆的祖宗,嘴上连忙答应着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及至到了楼上客厅,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玉璧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子一角,沈月眉跪在将军脚边,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嘴角边静静地淌出一丝血迹,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而吴将军站在屋子中央,胳膊挽得高高的,眼中的怒火,狰狞的面目,令人退避三舍。
“韩副官,去给我找一把刀来,我要把这贱人的手指都砍下来!”将军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