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都坐好，遵守考场纪律，翻开卷面，答题开始。”
一声死板的提醒和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声音把宁朝夕从脑海的法术演练中唤回。
没有人注意到她，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编织前程，锦绣是否，并无大碍。
看着面前的几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印刷体曾经也是她的囚笼，现在却再也不能扼住她的喉咙。
宁朝夕轻勾唇，终于提笔，为自己的计划落下最后一笔。
“同学！”身后突然响起焦急的呼唤，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同学等一下！”
宁朝夕回过身，站好，等着从远处人群中跑来的女生。
“有事？”
女生气喘吁吁地跑到宁朝夕近前，面对宁朝夕的询问摆了摆手，忙着平复呼吸。
宁朝夕早就认出女生是那天傍晚的值日生，她比较好奇，每个接触她的人都会渐渐淡忘掉她，看这个女生的样子，不像是忘记她的样子。
女生望着宁朝夕，她快要忘记了的这淡然的样子在瞬间清晰起来：“宁同学。”
有意思，连她的名字都记得，宁朝夕忽然想听听女生要说什么。
只听她问：“你考完试了？”
宁朝夕挑眉，“嗯”了一声。
女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深吸一口气，终于咬咬牙：“我想和你做朋友。”
她已经忘了宁朝夕，她记得她是忘记了的，所以她常常想起，她为什么要忘记，那种感觉让她莫名悲伤。
今天，她见到了宁朝夕，匆匆的一瞥就让她悲伤的心都痛起来，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知道，不是生离不是死别，就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女生看着宁朝夕淡淡惊讶的眉目，像是终于染上了尘烟：“好吗？”
在她的期待中，宁朝夕笑了，晶莹的小脸极其明媚，动人心弦，像个孩子一样的恶劣纯粹：“不好。”
女生的黯然神伤在脸上明显，宁朝夕依旧在笑，让女生觉得格外刺眼，不敢与她对视。
宁朝夕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你记得我，是个错误，现在才追上来，是个错误，你说的这句话，是最大的错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错误。”
“宁同学，你在说什么，什么错误？我怎么了？”女生一脸无知，手攥成拳。
“那天晚上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好奇啊。”
只一句话，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间都静止了，人们停止了动作，日月停止了运作，万物停止了生长，天地间只有两个人不受限制，活动如初。
“你知道我是谁。”女生一改文静的气质，整个人变得不可捉摸，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宁朝夕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随意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不然也不用等到现在。”
“你不是不会，你是没有实力所以不能。”
“嗯，没错。”宁朝夕很爽快的认了。
女生愣了一愣，软了语气：“非是我要你命定早夭，却也与我脱不了干系，这已经是你最后一世了，我也很高兴……”
女生的话说得宁朝夕一头雾水，她觉得仿佛有一些事情她从不知情：“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正要细究，女生的气势突的一变，整个世界忽然就鲜活躁动起来，身边是来往自如的密集人群。
宁朝夕抿着唇，一段传音随嘈杂声入耳。
“你既然活了下来，就好好珍惜吧。”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女生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茫然四顾，面前空无一人：“奇怪，都考完试了，我在这儿站着干嘛？”
竟是对上一秒的对话全然忘却的姿态。
宁朝夕冷冷清清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女生说的话，想的脑壳疼都没理出头绪。
回到安静的家，她看了眼那禁闭的房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一眨眼便是天高云淡，风香草软。
梦清幽极少去外界，在三千幽水里该浇水浇水，该种草种草，好不悠哉。
宁朝夕也照着以往的样子，从洛栖阁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坐在梦清幽不远，捧着《法术大全》看，却不似以往那般看的津津有味。
“咳咳。”
梦清幽看着宁朝夕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先出声了。
“嗯？清幽你渴了？”。
梦清幽：“……”
很好，只字不提，她是不涉世，但不代表她不关注，真以为能瞒住她不成？
“那是凡界的天道。”
既然梦清幽清楚，宁朝夕也不遮掩了：“嗯我知道。”
这天道有点蠢，十五年没有管过宁朝夕，察觉到她不受控制，要脱离此界了，才姗姗来迟的挽留，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还记得吾给你算的卦象吗？”
“……”真心忘不了啊，“嗯，怎么？”
“它说的是真的。”
宁朝夕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不仅是今世早夭，而且还是世世早夭？！！”
“嗯，你的命盘分崩离析，从三千年前始，每一千年轮回一次，其上已经累积了三世命数，每次都是，不得善终。”
宁朝夕思绪纷乱，梗塞于心，她想到她今世所受的种种磨难，竟是每一世都要经历一遍，她究竟犯下何罪？要她世世不得善终偿还！
梦清幽见宁朝夕六神无主，瞳孔发散，是灵台入邪之象，连忙打出清心诀：“朝夕！”
宁朝夕只觉得，精神恍惚间，好似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越陷越深，飘摇浮沉。
忽然一阵清凉袭来，伴随着一声娇叱，让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再看到梦清幽难得担忧的看着她，她才知道她刚才有多么危险，逃出生天一般的心有余悸。
出了一身薄汗，宁朝夕掐个洗尘诀，刚才她灵光一闪：“三千年前，是末神时代？”
宁朝夕曾经因为好奇，和梦清幽就‘这个世界是否有过神祗’这一命题，进行过深层探讨。
还列举了诸如《西游记》《封神榜》之类的各种神话，和现存的佛教道教各种宗教，这种题材的电视剧，梦清幽一时兴起也看过不少。
梦清幽结合种种迹象和她个人见解得出的结果就是：凡界曾经也是个修真界上等地域，遍地天材地宝，俊杰辈出。不过奇怪的是，三千年前，气运突然断绝，成为了现在这个灵气枯竭，不适合修仙的凡界。
反正怎么弄成这样的，也和宁朝夕没关系，她得到答案后，一阵长吁短叹，没有再问。
那个遥远的三千年前，也被宁朝夕戏称为：
末神时代。
不过，在她知道她的不幸也是从三千年前开始后，就不得不多想：“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清幽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凭空唤出龟甲和铜钱，宁朝夕的占卜之术还未到追溯时间的地步，且这算天之术付出代价极大，只得她来。
她屏气凝神，虚指一点，空中静止不动的铜钱在梦清幽无形的牵引下，划出一个弧度投入龟甲发出脆响。
梦清幽无声启唇，复抬手隔空画出足足九个神符，待最后一个神符打入龟甲，它开始转动起来。
宁朝夕和梦清幽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龟甲飞速转动，越转越快，到后来，只听砰的一声，龟甲碎了。
宁朝夕撤下结界，一把抓起梦清幽背在身后的手，朝上一翻，从手腕处开始，晶莹剔透的皮肤上，生出了一条细细的红丝，有一扎这么长。
“有没有事？”
听到询问，梦清幽轻笑反问：“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宁朝夕不知道算天之术会对梦清幽造成什么影响，看梦清幽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多说。
只是她瞧见红丝就碍眼，遂掌心透出一股灵光，贴在那红丝上，要把它擦去。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擦掉，梦清幽一猜到宁朝夕的意图就好笑，但是对上宁朝夕紧皱的眉头，忽然心底就暖了起来。
“好了，擦干净啦，顺眼多了。”
宁朝夕满意的声音传来，梦清幽不由低头一看，她的手臂被宁朝夕这捏捏那摸摸，这些都不是要紧的。
重要的是，那条红丝，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