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汉大吃了一惊，怪吼一声，跳到一边。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此时现出一个人形来，一身灰色衣袍，质地考究，在衣袖领口处，缀了华贵的貂裘。头顶金冠，后面拖下两道长长的雪色貂尾。其人神情冷峻，不怒而威，正是李蓝裳。

黑大汉一看是他，嘻笑一声，道：“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蓝长老啊。长老，实不相瞒，这女狐狸，留着对你长老是个大祸害，不如我采补了她，以后长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管一个招呼，我老黑绝对义不容辞，怎么样？”

李蓝裳冷笑一声：“你真是说得轻巧。你也知道她是只狐狸，敢在我面前这样说大话吗？把你熊族的女狗熊送来本座采补如何？互换一下？”

黑大汉一听这话，脸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我好意敬你声长老，怎么如此不识抬举吗？这狐狸害你难道还不够吗？也真是亏了你，居然还在为她着想么？”

李蓝裳左眉一挑，道：“这关你什么事？”

黑大汉冷笑道：“好心没好报，不关我的事，可以了，行了，我走就是了。行啊，长老，看来你真是，嘿，说得好看是痴情，说得难听呢，真是好象没有女狐狸对你动过心，难得有一只就如此上心了……”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得霍然一响，那黑大汉边说话的时候，心下也是有所戒备的，提访着李蓝裳随时可能恼羞成怒出手。没想到，对方果然出了手，只是，这手出得好快，虽然他刻意在提防，但依然给整了个措手不及！

黑大汉一个翻滚，虽然堪堪避过李蓝裳的袭击，但躲得也太狼狈了！

一个滚身，还不及爬起，李蓝裳一声怒吼，又扑了过来。

这一下李蓝裳来得十分迅捷，黑大汉躲闪不及，被李蓝裳一掌击个正着，“啪”地一声，仰天倒撞着飞了开去，跌入水潭中，水花四溅，黑大汉在水中挣扎着。李蓝裳一招得手，更不多说，一纵身，身子如一枝激射的箭，到了水潭半空，落下，脚尖在挣扎的黑大汉头上一点，然后整个身子再纵到半空，双手环抱于胸，冷冷地看着他。

只见黑大汉的头顶沁出一点血珠，慢慢地，血珠凝成一道血线，缓缓自头顶中向下流去，直到眉心。黑大汉仿佛惊怔住了，双眼惊惶地看了看停在半空的李蓝裳，又向上看着这一缕血线。

血线在经过黑大汉的眉心时，仿佛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加快迅速，直冲则下，与此同时，一篷血雾自他头顶冒起，黑大汉的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这团血雾中。

李蓝裳眉毛一扬，整个身子往下一顿，急速投入这团血雾之中。

随着这一投之力，黑大汉连同笼罩着他的血雾，还有压下来的李蓝裳，一齐没入水潭之中，水面，立刻恢复了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不过是片刻，潭水中央，成串的水泡冒起，一串一串地，一串比一串大，就象潭水在沸腾一样，慢慢地，泡泡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整个潭水中央，似乎开始沸腾起来，伴随着氤氲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由潭水的中央地带开始向整个潭面扩散开去，直到弥漫了整个清潭。

狐长老看着潭水上面，就象笼了一层白纱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狐长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情景，眼光投向那位女子。

刚才的一幕，显然也将这女子惊呆住了。她此时双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潭水，樱唇微启，显出无比惊讶的神情来。

突然，一声垂死的惨嚎刺破白雾，如一把利剑刺进众人的耳鼓。女子下意识地掩住双耳，双眼向狐长老这边瞟来。

狐长老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之际，女子的脸色变了。

狐长老看着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静，但是他的瞳孔，分明带了一丝红色。这个颜色，她再清楚不过了。

女子发出一声低呼，扭身想逃。

身子却撞到了一堵肉墙，不用抬头看，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还是抬了头，展露一脸媚笑，娇声道：“哟，你看你，人家刚才那样对你，你却不解风情，怎么了？你这会想到了什么了？”

狐长老一笑。“我想到的，你也已经想到了。只是，我现在能做到，你却做不到了。”

说到最后那个了字，手一挥，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

女子的心在狂跳，知道这下是凶多吉少。但是，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柔声道：“亲爱的，你想对我怎么样？”

其实不消问，她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他下一步准备对她采取的行动。但是，困兽犹斗，何况于她？

她可是修行了千年，也算是阅历了无数世间百态呵。

李蓝裳没有回答，他的瞳孔，从先前的鲜红一点，此刻，已是扩散到整个眼球都在发红了。

狐长老轻轻闪过一边，准备离去。

“别，你别走，求你了。你刚才不是说过，我是你的人吗？”衣袖，被女子抓住，看向他的神情哀婉凄楚和悱恻。

不得承认，她此际的样子，用梨花含露带雨来形容其楚楚可怜状，都不及她现在的情状的万分之一。狐长老心下一动，看向李蓝裳。

此际，李蓝裳的袍袖轻轻飘起，血色的眼球，如熊熊燃烧的火，正在看向这边。又似透过这边看向更远的，遥不为人所知的所在。

狐长老轻喟一声，道：“你不是我的人，你适才拒绝了我的搭手了。你忘记了？”

“可是，长老，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泪承于睫，轻轻一眨眼，两颗大大的泪珠直滚落下来，随即，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如珠走银盘，在她洁白如瓷的脸上肆意纵横。

“长老，求你了。只有你能救我。只要你救下我，以后我就任你驱遣，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狐长老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我怎么说呢？真正能救你的其实是你自己呵。想想你当初，想想你后来。人哪狐哪，其实都是一样的。得用脑子啊。先前种的是刺，事后想收获玫瑰，虽然不可能，但是最起码，你得拿出诚意来，让人家给你一个机会啊。”

女子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向李蓝裳。

此时的李蓝裳，整个眼球已经血红，没有风，但是他的头发和袍裾都开始飘扬。

也许是意识到了女子在看他，李蓝裳的目光从虚幻中收回神，看向她。

双目对视间，女子的瞳孔突然睁大。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蓝裳，片时，她的目中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看向他，慢慢地，她轻轻抬起一只脚，在半空犹豫着，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牵制着她，让她不要移动，但最终，经过剧烈的脚尖颤动后，那只脚轻轻地放下，在另一只脚的前半步，随即，另一只脚也跟了过来。

一步一步地，缓缓地向李蓝裳走去。

狐长老将目光投向无珢的蓝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薄凉的空气。山间的空气，无疑是清新的，不管在任何时候，山野的风吹过，总能带来花香和林木独有的馥郁。

缓缓地转过身，狐长老向一边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尖叫，尖叫是那样的辗转悱恻，就象一个人的灵魂被攫取而声音也被压抑了一样。

在狐长老漫长的一生里，虽然也经过了很多事情，但这样的轻声尖叫，还是让他的周身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栗。

裹紧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狐长老喃喃自语道：“山间的风真大。看来我不历人间很久，对山间的风也开始不能适应了。”

又一声嘶叫传来，如毒蛇吐信的嘶然声响，在空气中震颤。

狐长老在附近的一块山石坐下，半仰着头，看着山顶的云彩变幻，看着山间的雾气从山底涌起，山岚飘浮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衣袂带风声飘过，在他的身后停下。

狐长老回过头，微微一笑。

李蓝裳此时已回复正常，憨厚而不失英俊的脸上依然是一派沉稳之色，但看着狐长老的眼神却分明带着欣喜之情。

“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狐长老轻轻地摇了摇头。“蓝裳啊，我这次回来，是因为灵月的事情。哎，这个丫头啊，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就连死了也不能安生呵。”

李蓝裳微笑道：“如果灵月不是这么调皮的话，我也不可能再次见到您啊。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高兴灵月的调皮。”

狐长老笑道：“蓝裳，你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说着，狐长老的目光瞟了瞟他的来处，道：“怎么样？”

李蓝裳微微点头，道：“她的功力满了一千年。还有些余沥未能完全采补到手，但，我就只这个能力了。可惜了。”

狐长老嗯了一声，道：“不过也够了。蓝裳呵，让你费心的事越来越多了。如果没有这次，我非常担心，但是现在，也只能说，目前暂时能松一口气了。浏誉他们呢？现在的情形如何？”

李蓝裳的目光在狐长老上下飞快地扫了一下，道：“长老，您刚从娘娘那边过来，我们还是先回内室，您且调养一下再说话不迟。”

狐长老点头道：“蓝裳，你也需要调整。好吧，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