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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台纪事 上水石

“若看姑娘钓鱼台,待看风景燕子崖。”是流行在沂蒙山区的一句顺口溜。这钓鱼台不是北京专住“高干”的那个,而是沂蒙山区的一个不大的山庄。这顺口溜说的是钓鱼台的姑娘漂亮,一个赛一个;燕子崖的风景美丽,一处胜一处。

燕子崖离钓鱼台不远,但比钓鱼台有名。有名的原因,一是风景好,二是特产多,三是对革命贡献大。

且说风景好。这里是山就有崖,是崖就有洞,是洞就有水。有了这几样,那就不是一般的山青水秀、柳暗花明。你闭上眼睛随便想好了:悬崖峭壁上,岩嶙峋;洞穴通幽,瀑布倒挂;松在半空长,燕儿低处飞。外加崖下积水成潭,水漫成溪……那是什么景色?至于燕子崖村西的百丈崖,那更是堪称一绝。百丈崖上有一个洞叫织女洞。最是有名。——为什么叫织女洞,有很多传说,这些传说玄乎其玄,恐有考证癖的读者不相信,故不写它。与燕子崖一河之隔,苍松掩映着一个不大的山村,叫牛郎官庄。两下一联系,就不由得使你产生许多遐想。这番说来,那“待看风景燕子崖”的顺口溜,不诳你吧?

燕子崖的特产很多,苹果、柿子、大红枣、花生、栗子、大鸭梨,最有名的还算“秤星儿石榴”,城里人叫山楂或山里红。每当这玩艺儿快熟了的季节,你去看吧,一个个刚开始要当母亲的、或仅仅有点先兆的少妇们,象馋嘴孩子似的,狼吞虎咽、山吞海吃。独生子女政策,使得她们的身子娇了,山里红贵了。

燕子崖村东有个黑虎泉,用黑虎泉水酿出的柿子酒、枣酒、山楂酒,格外醇香。山里人不会做广告,要是雇个相声演员或摩登女郎在电视上“吹吹”,准会让全国名牌色酒的厂家嫉羡不已。

这是吃的、喝的方面。人的方面呢?就数复员军人了。这地方当兵的出去得多,大学生考得少。这里很早就是解放区,全省稍微著名一点的战役,大都有燕子崖的人参加和牺牲,几乎家家都是军属或烈属,县民政局的优抚名单上,这里的人最多。

如此说来,燕子崖对革命的贡献,就不能算小吧?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出一种“奇”产——比特产还奇,叫“上水石”。

燕子崖南山整个的就是一块上水石,薄薄的一层沙土盖着,将土扒开,随便刨下一块,稍加修饰就可以做盆景。

但人们对这东西的价值发现得很晚。燕子崖的人都知道南山的石头净眼儿,不结实。人们在南山上造大寨田,用上水石垒地堰,不如用青石板垒得好。青石可以在上头凿出一条条的白线。这上水石参差不齐,怎么垒都很一般化,很难合大寨田的格。

离燕子崖不远的钓鱼台,有个县里面的政协委员。他家的院子里很早就有一块这玩艺儿,满身的青苔,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树在上头盘根错节,四季长青,怪好看,但不知道有什么用。在山里人的价值观里,好看的本身并不就是用处,就象漂亮的脸蛋儿不能顶工分一样。那时节,燕子崖的风景好是好,可穷啊!三根肠子空着两根半的人,跟很注意吃减肥食品的人,情趣不一样。这地方的人,革命的觉悟高,审美方面的雅兴差一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的人在将兴趣转向电视、沙发的同时,也开始对养花感起兴趣来了,城市的养花运动也冲击着深山里的燕子崖。不少人对此颇有感慨:如今的人侍弄花的劲儿,比干“正事儿”认真多了。但社会在进步,人们的雅兴在提高,当养花之风热闹过一阵儿之后,那些先前领导养花新潮流的人物又开始将兴趣转向了盆景。“燕子崖上水石厂”便应运而生了。

“燕子崖上水石厂”,说是叫“厂”,其实叫“场”更加贴切。厂房没有几间,设备没有多少,而且大都室外作业。但他们的牌子上这样写着,外人也就不去计较。

上水石厂的厂长叫严石,是个转业军人,很年轻。先前这职务是公社党委书记鲁大根兼职来着,但他当厂长期间,生意做得很一般化,而且第一把手兼厂长的先例很少,再加上年龄也不小了,也巴不得让个年轻人来干。他原先对严石的印象不错,指名提拔了这个“接班人”。但严石当了厂长,领导方式却不让他喜欢,他开始觉得这小子野心勃勃,有点抢班夺权的味道。

鲁大根资格很老,进步很慢,解放战争的时候就是区委书记,如今还是公社书记。这地方曾经住过野战医院,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那年,鲁大根刚当区委书记。敌人进了燕子崖,将群众赶到村西河滩上,逼问伤员藏到哪里去了。正当敌人严刑拷打几个老乡的时候,他从人堆里站了出来:“我知道!”

他把敌人领上了百丈崖:“伤员藏在织女洞里!”

那帮坏蛋邀功心切,没认真考虑织女洞躲藏伤员的可能性,立时用绳子捆住鲁大根的腰,把他从上边往下送,两个坏蛋怕他跑了,还把绳头紧紧地缠在自己的手腕上。鲁大根下到织女洞口,站稳脚跟,把腰里绳扣儿松了,探出身子,一使劲儿,把两个坏蛋拽了下来。那俩敌人摔到崖下,身子还好好的,可一拿就碎了,跟高压锅蒸过似的。

鲁大根不识字,连小学的文凭也没有,在执行党的路线方面,正确的执行得不得力,错误的执行得也不积极。“文化大革命”,这里开始得最晚;给地富摘帽子,这里进行得也最慢;学大寨搞得很一般化,搞生产责任制也比别的公社晚一年。他的办公室里奖状很少,有几张是计划生育方面的,还有一面部队送的慰问老区人民的锦旗。

但他的威信很高。燕子崖还保留着过去那种老解放区的传统和习惯,对当过兵的,特别是打过仗、立过功的,特尊重。山里人“打江山、坐天下”的观念极深,只要打过江山,坐天下的水平差点儿,也能原谅。所以,尽管前些年燕子崖很穷,群众也没想到要怨他。他为人不错,光吃请,不受贿,在买东西上走点后门儿,在人事关系上不走。另外,因为他本人打过仗、摔死过敌人,他对复员军人很有感情。上水石厂成立的时候,绝大部分工人都是从他们当中招收的。这地方复员军人多,他这一手便很得人心。

鲁大根兼厂长,厂里只出半成品,加工很简单,上水石刨出来之后稍加修饰就出售,价格很低。鲁大根世面见的小,推销上没有多少新道道;工农干部出身,贪财心也不重,想让他多要钱,他也没胆量。来买的也只是外地人,当地人觉得“山是我们的山,地是我们的地”,连很低的价钱也不肯出,晚上偷偷摸摸就去刨一块。这样一来,上水石厂的生意就做得很一般化了。另外,鲁大根的战友、熟人也多,今天这个捎信要,明天那个跑来拿,弄得厂里能发下工资去就不错了。

如果不是严石在那里领头儿起哄找碴子,工人们大概仍然不会想到要埋怨他什么。偏偏这小子花花点子多,要搞什么民主选举、经济责任制。而重要的是严石也打过仗、立过功,工人们都听他的。

严石军龄很短,但参加过中越边境反击战。打谅山的时候,班长牺牲了,他在火线上毛遂自荐当了班长,战后还给他记了三等功。这回民主选举,他又毛遂自荐当厂长。选举会上,当他刚开始举手要当“毛遂”的时候,鲁大根连同工人们都愣怔了一下,可听完他的竞选演说之后,又禁不住为他鼓起掌来。这掌声使鲁大根的心里复杂了一小会儿,稍稍冷静之后,他觉得这小子除了有点儿小野心之外,别的方面还不错,想当就让他当去。

这么的,严石当了厂长。

严石有文化。参军前他上过高中,虽然那时候的高中也就那么回事儿,但他的档案里是这样写着。

他世面见得大。打仗到过中越边境不必说,他先前当兵的地方离北京就很近,他说话带点京味儿,爱把主语放到后边儿。“吃饭了,您哪?”“烧包,你是!”“五元,这个!”还把“怪好”说成“忒棒”,把“明日”说成“赶明儿”等等,他说得挺顺口,听起来不别扭。

他很有特长,除了有那段光荣历史之外,还会画画儿,说“武老二”。这地方把快板书叫“武老二”。为什么叫“武老二”不好查考,但一提“武老二”就知道是快板书,就象一提“识字班”就知道是大姑娘一样。

他有点小野心。在他毛遂自荐之前,他就在心里以厂长的身份多次勾画过上水石厂的前景。他想得很具体、很美,不只是盆景生产的本身就是一种美的事业,还因为他每次的规划都不能不使他想到一个美的人。他把她和上水石厂联系在一起来勾画。

她叫俞晓燕,是钓鱼台人,这时候在县外贸局工艺美术公司当会计。她的爸爸便是先前提到的那个钓鱼台的县政协委员。她的形象堪称“若看姑娘钓鱼台”的标准。怎么好看她怎么长,该苗条的地方就苗条,该丰满的地方便丰满;她的嗓子不错,歌唱得很甜,有彭**的味儿。学生时代的俞晓燕,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长相好看,学习一般”。她的学习成绩平平,但并不是因为她懒惰、愚笨,只是因为她从小学开始便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队员。她跟严石是高中时的同学,一个唱歌儿,一个说“武老二”,是文艺宣传队的两根台柱子。

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恰好恢复高考制度。严石没敢试,直接当了兵;俞晓燕考上了工艺美术学校。——这是她填的五个志愿中的最后一个。她填了几个大专院校之后,觉得把握不大,就随便填了这个。高中生考中专,是前几年“农转非”比较有把握的一招,结果就考上了。虽说不如考上大专院校神气,但小俞很自足,学习成绩平平,能考上这样的学校就算不错。毕业之后她便分到了现在的单位。

好多年之前,县一级就有外贸局了,而不管什么单位,一带个“外”字,那就很洋气。外贸局的楼很大,很高级,但它经营的业务却跟那座大楼很不协调,除了不用加工的土产和用玉米皮做的提兜之外,别的实在拿不出多少东西好外贸。俞晓燕当上了会计,专管验货付款。这工作很轻松,但她却有“无用武之地”之感。一次她遇见严石,就对他说:“你们就不能把上水石盆景搞得象回事儿一点,往国际市场上打打?”

他便受了她的启发。

严石当了厂长,他向她求援,另外多少也有点聘贤的意思:“我代表上水石厂,想请您来鄙厂当技术指导!”

“技术指导?真新鲜!我一个国家正式职工,到你们社办企业当技术员?”她有点拿架子。

“嘿嘿!临时借用一下,只要你来,你的工资我们包了,另外,奖金大大的!”

“刚当厂长就说大话,能不能搞好,还是回事儿呢!”

“说说条件吧,你!”

她一下认真起来:“这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用不着搞这一套,只要我们头头同意就行!”

“你总得让我们有所表示才行,要不,大伙儿也认为你不真心实意!”

她沉吟了一会儿:“好吧!我去旅游一趟,路费你给报!”

这条件很奇特,而且想到她旅游的可能原因,他心情很复杂:“去哪儿?”

“去苏州,去桂林!”

“都是好地方!是蜜月旅行?”

“去你的!我要蜜月旅行还没人陪呢!”

“那你……”

“亏你还是搞盆景的厂长!你知全国的盆景哪里最出名?”

“……很惭愧!”

“苏州,桂林,分别称苏派和桂派,我想去观摩一下。啧啧,要打进国际市场,拿一般化的东西怎么行?”

严石的心情一下轻松愉快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

俞晓燕工艺美术学校毕业,原来基础就不错,通过观摩学习,请教名师,那就很容易出水平。她对两派兼收并蓄,汇两派之精华,求独家之创新,制出的盆景,既可以从中领略苏州园林的俏丽,又可以观赏桂林山水的奇异。而尤为明显的是,岩嶙峋、乳燕低飞,与青翠的小松树、精致的竹凉亭、古朴的小石桥相映成趣,把个严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随口把它定名为“燕派盆景”。这名字很有含意,可以让人随便去理解,俞晓燕似猜到了点什么,脸上红了一下。

内行人看到过她制的盆景,无不叫绝,言说除了一对儿小燕子之外,“燕”派似更接近“桂派”,注重山水的奇异,而不太讲究树木的造型。这是对的,既突出了自己的特点,又非常的因地制宜。

这回厂子有点名副其实了,严石又招兵买马,扩大规模,搞了造型设计、盆景制作三个车间,外加两个采石和名松栽培队,象回事儿似的。俞晓燕也很够意思,搞设计,带徒弟,联系定户搞展销,忙得她不亦乐乎,但她觉得业务对口,放得开手脚,心情舒畅,干得带劲儿。

严石的气魄很大,买卖也越做越大,国内稍微有点名气的宾馆、旅行社不必说,仅日本客商的订货,就够他们干两年。

为了制止社员乱采上水石料,他贴出了个布告,这布告的形式有点“武老二”的味道:

诸位老少听仔细,

社办工业要支持!

山是国家的山,

地是国家的地,

乱采石料要罚款,

三者利益都兼顾……

他打过仗,威信挺高,这布告很管用。另外,社员们看到不起眼儿的上水石料,一经加工就那么好,那么贵,也就不再偷偷摸摸地去糟蹋石料。

现在上水石厂的那些农民式的工人,或工人式的农民,开始用他们粗壮的手指雕凿玲珑精致的燕派盆景。竹子的小亭、滑石的小桥,栽到上水石上能活的各种名贵的小松树,在他们结满老茧的手下尽管显得不太协调,但他们干的很起劲儿。这种活儿很能陶冶人的性情,还培养出许多额外的闲情逸致。每当傍晚时分,织女洞下,牛郎河边,黑虎泉旁,便陆续出现了许多不亚于城市气派的时髦情侣。这里当然是恋人们幽会的理想所在,没人打扰,不用提心吊胆,但也很容易出点有伤大雅的小问题。

庄上有个喜欢晚上拿着手电出来拾粪的老复员军人,偶而发现某些跟电影上差不多的镜头,情绪很复杂:风景确实不错,可年轻的时候没好好用……如今的年轻人,忒精!

俞晓燕有了用武之地,并且任之轻松、胜之愉快,有段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是外贸局的人。她在钓鱼台的家里住,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百丈崖,看着这如诗似画的奇景,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忍不住要唱几句。当她第一次唱出声来的时候,她蓦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有好久不唱了。这时候她觉得燕子崖的天更高了,燕子崖的景色更美了。她唱“清凌凌的水,蓝瀅瀅的天,小芹我洗衣来到了河边……”;她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净是词儿美的,调子欢快的,让人听了怪“那个”。

上水石厂的人都对她非常敬重,她没有国家正式职工的架子,不扭捏,不做作,苦也能吃、活也能干,土也能土、洋也会洋,玩也能玩、穿也会穿。她甚至实际上领导着燕子崖姑娘们衣着打扮的“新潮流”,厂里许多女孩子都在各方面模仿她,有时的模仿,常使她觉得好像在哈哈镜中看到自己一样,挺逗。

一切都象国营企业似的,甚至某些方面比他们还要实惠些。定额利润、计件工资,加班费、洗理费、超额奖,星期天。不冒黑烟,不淌污水,附近的社员也不讨厌。接着,有几对青年申请结婚,厂里开始征地盖宿舍楼、文化楼、服务楼,气魄大得不得了。上水石厂今非昔比,人们拿鲁大根跟严石比,鲁大根已是明显地相形见绌。当俞晓燕将听到的这些,跟严石谈起的时候,他有点“飘”了,还信口开河说道:“社会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打江山,坐天下’的时代了。作为党的干部,思想上要有个认识。仔细考究起来,‘打江山,坐天下’是沿袭了农民起义军的观念,把职务当成了战利品,论功行赏,按功排座次!你打过仗,立过功,就给你个官儿当,你有错误,群众也能原谅,可现在群众看你的是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好事!作为一个党的干部,首先应该是一个出色的管理员。好像***说过这话,对吗,您说?”

他一口一个“党的干部”,好像他就是党的正式干部似的。但除了他的口气大点儿之外,他说的道理还是对的,观点挺新,她很欣赏:“很好!”

“一般化吧!哎,星期天有事吗?你?”

她一下警觉起来,说:“干什么,你?”

“陪我到南山转转!”

“应该是你陪我!我是客人,你请来的!”

“我忘了!”

燕子崖南山是采石场的所在,山的那面一片松树林,地上长着青苔,很湿润,一不小心就能滑倒。严石和俞晓燕绕过来,找到一块石头坐着。他们谈到织女洞的传说,谈到“若看风景燕子崖,待看姑娘钓鱼台”的顺口溜。严石的审美情趣儿不低:“风景美,也要有美的人才显得协调,要是风景挺美,里面净是丑八怪,那就让人倒胃口!”

“但孙悟空、猪八戒他们,走的地方也很美,却没有人看了觉得不协调!”

“因为他们不失可爱,另外还有比他们更丑的妖怪!”

“你让我来是讨论审美问题的?谈这个我可以给你开专题讲座,我比你懂得多!”

“那是!我请你来是讨论上水石问题的。你看,上水石不是树上结的,结了摘,摘了还能结,采完了就没有了,你估计这座山能开采多少年?”

“原来是个数学问题!如果你要的是不精确的数字,我看起码一百年没问题!”

“那就好!我们这一辈子以及我们的下一代有事干了!”

她注意到他说的“我们”,脸上红了一下,嗔怒地说:“谁跟你‘下一代’!”

“是总体的‘我们’,不是单指你和我。——哎,你干嘛老是挑字眼儿?”

“因为我预感到你开始动坏心眼儿!”

他马上庄重地说:“放心好了!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她听了,心里反倒不舒服:“开句玩笑,何必当真呢!”

“本来就是这样!”

她一下子尴尬起来。

他突然狠狠地说:“这么好的地方,搞得这么穷,真是一群废物和笨蛋!要是我当了公社书记,我就把燕子崖搞成沂蒙山的小特区、旅游区、大花园儿!”

她为他的设想所振奋,也为他说话的口气吃了一惊,说:“怪不得人家说你有野心!当工人的时候想当厂长,当了厂长又想当公社书记!”

“如果不是为自己,野心越大越好!”

她也认真起来,说:“从前,虽然是同学,但对你并不真正了解,我学习很一般,你比我还差点儿。现在,倒是确实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多蒙抬举!”

“我家有块上水石,知道吗?”

“听说过!”

“我从小就喜欢它!它有很多道道儿;它有一种精神!”

“什么道道儿?”

“比方它是怎么把水吸上去的?”

“什么精神?”

“它把吸取的完全奉献!”

“精辟!——那么,你还走吗?”

“有不走的打算!就看厂长阁下欢迎不欢迎!”

严石忽地站了起来,脚下一滑,摔倒了,说:“欢迎欢迎!真没想到你会屈尊……”

她“嗤”地笑了,说:“我也没想到你会屈尊给我下跪!”

机构改革。一号文件。商品生产。一九八四年的春节过后,燕子崖的政治生活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机构一改革,鲁大根离了休。他接受了别人“离休之后不找点事干死得快”的教训,找到严石请求:“我到你厂里干点杂活行吧?不用你给补差,我是离休,工资拿百分之百!”

严石很感动:“您当我们的顾问吧!说实在的,从前没有您张罗,咱上水石厂怎会有今天的规模!特别咱厂的复员军人,心里一直想着您!”

“哪里话!还是你们干得好!不瞒你说,我偷偷买了一盆咱厂的盆景,可真好,看着就让人多活两年!”

他们都笑起来了。

再说俞晓燕在南山上让严石话赶话地激着,说是不回去了,可心里也不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不管怎么说,全民企业比着社队企业也还是有许多吸引力。如今中央一号文件一传达,农村商品生产前途灿烂,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而且上水石厂还有许多产品以外的东西吸引着她。春节过后,她就痛痛快快地办了去薪留职手绪,正式报了到。

再过些日子,当上水石厂第一次举行集体结婚典礼的时候,有人让严石介绍他把“国家正式职工”搞到手的经验,他大大咧咧地说:“上水石是好东西,除了它把吸取的完全奉献之外,它也可以充当某种媒介的!”

如此说来,上水石可真是个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