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映碧莲，柔风掠过，带着淡淡的荷香，吹进茶楼时，已被木格窗滤去了夏日的燥热。谢灵曦与莫云骁临窗对坐，感受着清新舒爽的徐风，各自品着同样带有莲花香气的清茶。
“方微本是无名小卒，无欲无求。今日承蒙王爷看得起，方微斗胆，向王爷讨一个承诺，来日方微若有求于王爷，请王爷为方微达成一个心愿，如何？”
“什么心愿？”
“刚刚已经说了，在下现在无欲无求，只是为了将来，想先行向王爷讨一个承诺。安王爷可愿应允？”
“只要本王办得到，且不违背道理王法，本王应了。”
“痛快！”
谢灵曦敢断定，莫云骁必定也有自己的目的，但她不关心。只要她最后可以让他退婚，这就足够了。
谢灵曦做了敬茶的手势，莫云骁也举起茶杯，回了一礼。二人皆是微微一笑，满满的骄傲与自信。他们饮下杯中茶，这与现代谈判桌上达成一致的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两人不再说话，谢灵曦自顾自地缓慢喝着茶，专注的模样让人知道她正在思索，如此的认真以及旁若无人，让身边的人都不敢打扰。
她还是初中时候喜欢读文言的文章，看史书。高中以后，她只研究西方文化，而且有意识地无视传统文化。
抵触的原因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没兴趣，甚至正相反，她对于历史文化的东西充满浓厚的兴趣。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沉迷于传统文化。但也是那时，她发现，以史为鉴不错，但镜子若成了哈哈镜，照出来的东西都是走形的，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而各国人只会去杜撰自己国家的历史，相应的，外国史论以及文化也就更为真实。所以后来她才会对西学更有研究。
只是现在，她要是搬出西方那套理论，放在这华夏民族的古代，肯定没法被接受。
谢灵曦看似无声无息，整个陷入死寂。意识却在头脑里拼命搜索那些已经在角落里沉寂多年的知识残片。
直到茶水见底，伙计老远站着，琢磨要不要蓄水的时候，谢灵曦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机敏和狡黠，好像小狐狸看见猎物，而且是手到擒来的猎物。
谢灵曦将所剩不多的茶水倒进茶托里，然后用手指沾水，逐字写出来。
德思
家思
国思
礼思
法思
文思
武思
农思
工思
商思
起笔自在，运笔流畅，收笔洒脱，她几日毛笔的练习以及她多年硬笔书法的功底，让此时桌上茶水写的字规矩中带着不羁，工整中带着飘逸。
莫云骁不由得起身绕到对面，坐到她身边，仔细看她写在桌上的字。谢灵曦不习惯与男子坐的这样近，却也知道不可能让他倒着看，只是……实在太近了，她都可以闻见他身上米兰的味道。
谢灵曦无奈，她在心里无数次地诅咒这茶楼的桌子太小，长凳太短，这一拳的距离让她几乎发疯。要在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袭人的清香以及醉人的声线，她的抵抗力实在调整不到最佳状态。
谢灵曦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一次次地在脑子里回放他上次那鄙夷的眼神，终于在将心里对他的厌恶提升到了极致，才平静了心神，一派坦荡地与莫云骁对谈。
“号召人在这里思考讨论，每月初一、十一、廿一探讨德行、品格、处事态度等，初二、十二、廿二探讨亲族、交友等，以此类推。”
“如何号召？”
莫云骁探究的眼神，满足了谢灵曦的虚荣心，于是她甚是自豪地说起来。
“请些文武大臣，在某些方面德高望重的学者，在一些行业有所建树的人才，其他人自会慕名而至。”
“这……以本王的身份，什么人都能请到，只是这般，便会坏了以文会友的气氛，方公子难道连这一点都没考虑到？”
莫云骁难得说些有起伏的话，竟然是质疑她的智商！拿她当傻瓜呢！
“方微虽然愚钝，也还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要请这些人，根本不需要王爷的名帖。”
谢灵曦被他激起来了，说话明显有些激动，好在扑鼻的米兰香气让她冷静了不少。
声音太高的话，就露馅儿了。
“茶楼是个无论三教九流都可以来的地方，有侍弄庄稼的农人，有行军打仗的士兵，有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高居庙堂的朝臣。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个小天下，请他们到这里来与人探讨，是给他们面子。”
谢灵曦大言不惭，言语中透着骄傲。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自信，让人不禁倾慕，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试想想，商人想从农户或手工艺人那里收到好的粮食或是手工艺品，自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农户和手艺人想把自己的血汗成果卖出更高的价钱，自然也要多与商人交流。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官宦也想培植自己的党羽。”
谢灵曦嘴角扬起自嘲的微笑，在这个世界上，清高的人也好，贪婪的人也好，全都不能免俗。
“每个人都有所求，又互为牵制，因此无需担心，必然是一拍即合的。”
听到她这样说，莫云骁嘴角竟然扬起笑容，那奸邪的笑容仿佛得了什么宝贝。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眼睛，直直地穿透过去。
谢灵曦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再也受不了他的观察，扭头回去喝茶，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那磁性的声音与米兰香气却丝毫不肯放过她。
“如此便要有一个控制大局的人，方公子可愿为此事？”
“王爷，刚刚只说我为你谋事，你应我一件事。至于其他，请王爷另请高明。”
开玩笑！谢灵曦在心里暗骂，出主意就不错了，这么费力不讨好的活她可不愿干。综合整理各种人的各种想法，还要权衡天子派和孝王派的势力，一个弄不好，她可能就一命呜呼了。更何况，这里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被揭穿的话，直接就没命活了吧！
“可这些是方公子想到的，就算方公子不在意自己的主意为他人所用，愿成人之美，可别人未必能明白方公子这些奇巧的心思。”
“王爷已经明白了，不是吗？难道王爷连教导个下人都要在下代劳吗？”
“本王自然不会亲自做这等事。”
该死，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嘛！
谢灵曦气结，她可不想像别的小女人一样撒娇耍赖，只得憋气地默认。
这是被占了便宜吧！出了个企划还要附赠培训班！谢灵曦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窗外，蝉鸣鸟叫不绝于耳，仿佛在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