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灯呐,如果你真的能寄托祝福,那就让我的家人替我活下来。”
纤纤细手轻握着那只摇曳着烛火的河灯,苍白的颜容上笑意浅淡微薄。那张不堪轻触的盈盈容颜在月色下透明清澈,微微一笑,很倾城。
“这样子悄然离去,你真的甘心吗?”徐公子低垂着眼眸,目光淡淡,但隐忍着的怒意,依旧可以从他颤抖的手中窥见一斑。
凝卿随手折下一枝柳条,轻轻一拂,将那只瓶子扫向远处。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她浅笑,拉紧身上的披风,瑟瑟一颤,“我厌倦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起来:“卿卿,随我走,我就不信你身上的毒无药可解。”
她被他带入怀中,没有挣扎,而是将手,慢慢抚上心口,笑意浅淡:“就算能解,又如何?他日日夜夜下的蚀骨的毒,会那么轻易就能除清的吗?”
他浑身一颤,眸光闪烁,冷冷的怒意化为悲凉:“他……竟然这么对你……”
她笑得惨淡,风华绝代,呢喃道:“凝卿……他……竟然这么对你……”
他眼中闪过不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像是要将她融入骨髓,声音略微颤抖:“卿卿。”
我可以听到,他心中的呢喃:“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他们是父子,对于不爱的女人,会用同样的手段……”
我一愣,想起先皇后、徐公子的娘亲的红颜早逝,再想想徐公子贵为王爷仍处心积虑多年意图反叛,不禁大胆猜测,其间种种,都是源于上一任皇帝对男色的喜爱,不爱,便除去。
我一时冷寒,心下凄凉。
庄凝卿笑容清浅,听着他一遍遍怜惜悔恨的“卿卿”,终于,亦怀抱住他的腰,口中低喃:“王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皇宫。”
如我所料,凝卿的毒逐渐蔓延,她的眼瞎了,但是她早早被迁出了皇后的宫殿,住入了类似冷宫的地方。皇帝再没来看过她,对外也宣称她体弱多病。
徐公子夜夜前来陪伴,尽管杯水车薪,他依旧每日带来药,为她煎熬。
那些日子,凝卿依靠在他的身边,他不断念叨着“卿卿”,小心谨慎地照顾着他一生的爱恋。
就在我所看到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决定,要救出凝卿,就需要定侯公。他暗地里联络那些庄家早已罢黜的官员,打算一起反叛。
漆黑的夜色中,他提笔写下一封信,犹豫片刻,将它狠狠撕去。零落的碎片飘落在我的脚边,我可以看见上面写着的:倾颜公主。
他在这一刻……竟然没有找他一生的知己。
我不知为何,脸色渐渐发白,手脚冰冷,耳边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无力的苍凉感,逐渐蔓延。
这就是为何再也不见倾颜公主出现的原因。他背弃了她的信任,于是,即便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他也不愿再拖累她一丝一毫。
又或者,聪明如倾颜公主,只会阻止,这一场为爱的飞蛾扑火。
他怀抱着凝卿,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了一个吻,落在了凝卿的发际。
但最后的最后。我躲在了墨痕的怀抱中,不忍再看。
凝卿,她已经不在了。她的心、她的身,被她这一生唯一挚爱的男子伤得面目全非。
我无法去正视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幕,她的脸色艳丽,唇色桃红,嘴角的血,触目惊心。她唯一的仆人沉尸井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徐洛玄,连发鬓散乱都不理会,冷冷地夺过随从手中的缰绳,从皇宫大门一路奔向凝卿。
只在门口,被生生拦住。
他是王爷,她是皇后,这一生,无论他爱得有多么炙热,在她死后,他连看一眼都成为奢望。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桃林,跪在林间仰天长笑。他的眼泪,我不忍再看。
再然后再然后,与凝卿相关的记忆,只有一点点。
徐公子贵为王爷,婚龄已到,皇帝试图为他择选佳人,他笑着婉拒,他看着这漫天飞舞的桃花说道:“臣弟心中,只此一人,此生此世,再不愿另娶她人。”
这一人,无论谁问起,他都笑而不语。
这就是,众人说的,王爷的痴情。
我被墨痕带着,浑浑噩噩地从徐公子的记忆中退出。
等我定住了心魂,耳边是清淡的低语:“你们回来了。”
我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吓到,愣了半饷,手脚冰冷。墨痕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
那女子定定地望着他,笑道:“你……竟然出来了。”
我恍然间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测试的不是我,而是墨痕。
墨痕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道:“是。”
“你丝毫不留念吗?”从她的口中,吐出的字眼,就像梦靥一样。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绝世佳人,明眸皓齿,骨骼秀美,一身白衣,飘然立于树下,美得倾国倾城。
墨痕只是一味笑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中,有一瞬间的深沉:“是。”
我不解他们的话语,却觉得,他的话语,让我涌上了无能为力深沉的悲哀。
好像是谁在我的耳畔呢喃:“你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