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沉默不应,安晚晴便轻轻的摇着他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想睡,我睡不着。”
对于她来说,现在她不想睡,一睡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而醒着的时候即便也会常常不自觉的沦陷在悲痛懊悔之中却能够有机会抽身出来,所以这一次算是假装在对他撒娇,其实她根本不必装,此时她面色苍白,已经娇弱得让人不仅仅是心疼更会生出无限的担心。
云初只是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唇瓣,感受着轻微的摇晃感,心里翻江倒海,这是他想了成千上百次相濡以沫的场景,可他不敢说话。
他怕,怕极了这也是一场梦而已。
原来听不懂吗?安晚晴的眼一霎没了光亮,连屋子里的明烛都照不亮,细长的柳眉微微弯起,微眯着眼又缓缓将眼合上。
一个哑巴,活着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眼合上了,他感受不到那一束清明的光亮,蓦然的安静让他心生害怕,慌忙道“玉儿若是睡不着,我们可以说说话儿。”
小心翼翼的声音轻而柔,即便紧闭着眼也让她的心微微一颤,要多视为珍宝才会如此的细心呵护,不禁睁开眼细细打量起他,眉峰如剑斜飞入鬓舒展几缕温柔,眼若深潭正泛着姣姣清辉,细腻的肌肤被昏黄的灯火映出一种温暖,薄薄的唇染上桃花的粉嫩,英武又俊秀,磊落光明晃得人眼花。
云初不禁笑了起来,温柔明媚,轻柔温暖一如他的模样。
云初一直笑着,她要看就任凭她看,不出声打扰。
“真好看……”嘎嘎的沙哑声音突然不知何时轻启的嘴角流出。
霎时,两人都敛了脸色,沉默。
云初反握住安晚晴的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肩上,软声安慰“大夫说了,会好的,你别担心,有我呢!”
安晚晴身子一僵,冰凉一贴上脸颊便悉数往心里钻,额前是云初均匀轻缓的呼吸,又让她感觉很温暖,冷暖交替,难受至极。
她离他真近,一抬头都能触及他的下颚,她的眼又一次迷离涣散,这才是真正的对自己好的人,细微体贴关怀备至,所有的一切他都有替你想过,所有的一切,他都愿意陪自己面对,可这个可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人对她好是因为这副皮囊,他爱的是叫玉儿的姑娘,他不属于她,他给的温柔也不该属于她,她警告提醒自己这一切跟她没有一点点关系,她脆弱却不能软到在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怀中,就直说吧,揭开真相……
心里是这样想,可当要真正说出口时到底还是犹疑了,因为云初的温柔关怀,也因为她并不狠心,她能听见自己心底正在排练这一场残酷的分离,要说吗?我不是玉儿,真正的玉儿或许已经死了……
还未组织好下一句绝情的话,脑海中突然浮出云初伤痛绝望的眼,她慌忙躲避,她不愿意伤害一个痴情的人,可若是欺骗他,又有愧与他,瞒得了一时,终究还是会发现,她并非她……
太安静,仿佛只要她不说话不看着他,他就会害怕,轻轻推开安晚晴“玉儿,怎么不说话了?”
云初的担忧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安晚晴对上那双满载着深情温柔的眼,刚刚下定的决心便从咽喉缓缓沉入心底,最后只摇头道“我突然累了,想睡觉。”
方才说不想睡,现在又想睡了,云初愣了愣,将她轻轻的放下“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不用害怕!”
正在云初扶着她躺下的时候,响起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云初皱着眉向她道“我去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他没有发现她的眼里已经蓄满泪花,她的方雅多少次告诉她不用害怕,妈妈会陪着你,还有妈妈,多少次伤心时,爸爸会说别怕,不是还有爸爸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骄不闹,什么都让它沉入今夜吧,以后再也不要想起。
安晚晴闭上眼,默默的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初方步出沉香楼,便问道“都收拾好了?”
“是。”
“这都大半夜了,都下去休息吧,我再陪她一会儿。”
云初方转身,身后便已经响起担忧的提醒“公子……”
“青叔,我自有分寸,不会睡在沉香楼,我只是想多陪陪她,她……很不好……”很不好,这是从她醒过来,一直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感觉,很浅却不能忽略。
青竹微微一愣,这么多年都没听过他跟他说出一句心事,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云初回神,等着他的决定。
云初收回飘散的心思,感觉身边的人还没有退去,无奈的妥协了“过一会儿我就去雪香楼。”
有这个回答青竹便放心的转身离开。
“等等”云初又叫住他。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青竹转回身,恭敬的立着。
“再过一会儿你打发个丫头去跟兰墨说叫她回络玉苑去休息,原因嘛,就说我说的怕老夫人知道了为难她家小姐就是了,还有叫方远来这儿一趟,再叫阳春和秋霜来这儿伺候。”
青竹应下便去了,云初也转身回了沉香楼,屋子里极静,安晚晴沉沉睡着,睡着的模样并不是很好,紧紧的拧着眉,脸色也不大好。
云初坐在床边轻轻的一遍一遍抚着安晚晴蹙起的眉“你有烦心事儿?以前的你都不会蹙眉……”许久又才自言自语的低喃“其实我好想你能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能让我与你一起承担……可是你从来都不跟我说……”
沉香楼外恭敬的立着个身着墨蓝色常服持剑的男子,云初从内室出来直走到他身侧并示意他附耳过去说了几句,两人才分开,云初道“现在就去。”
方远抱拳领命时,云初已握住他的手“这不是战场,去吧!人千万得盯紧了。”
方远离开后,云初抬头看了一眼飘雨,心头阴沉寒意不亚于这深秋的夜雨,两名娟秀可人的姑娘向沉香楼来,直至云初身前“免了,里边儿那姑娘好生照顾着切不可受风着凉,你们今晚轮流照顾她。”
“是”脆生生的黄鹂般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完便走进了细雨里,向雪香楼踱去。
直待云初走了很远,阳春才沉沉叹了一口气,秋霜不明所以“春姐姐你叹什么气?”
“大公子,总是让人猜不透,难以靠近,像谜一样……”阳春看了收在手中的纸伞,这雨在他心里是什么也算不上,又抬眼看了一眼无尽的黑夜,走夜路也不用人提灯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