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宋瑶身穿一件深蓝云锦广袖流仙裙,垂首而立,等着皇帝前来观刑。
四公主今次果然又跟随蓝启一起来了,宋瑶却无心去观察她的神色,今日她尚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长倾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底衣跪在地上,大抵是前几日连连受刑的缘故,面色青白,十分不好。
宋瑶手持金簪,不同于前两次,这次她改为双手握簪。她人小力气少,双手握簪自然刺得深些。这一刺下去便血淋漓,血流不止,宋瑶下手极快,连着几簪下去,陆长倾背后的白衣就已经一片血色了,鲜血蔓延甚至染红了宋瑶的双手。不消片刻工夫,血色就遍染了陆长倾的白衣。
原本跪着一动不动,之前死死扒着地砖都不吭一声的陆长倾这次竟浑身颤抖的不能自已,伏在地上低低的哭了起来夹杂着低沉的呜咽,声音低低的从喉咙底发出来,又被压抑在唇边,就像受伤的小兽在嗷嗷,闻之让人落泪。只消片刻就行刑完毕了,宋瑶跌坐在地上,面露恐惧,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扯着零落的笑看向蓝启,弱弱的开口,“皇兄……”
蓝启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泪流满面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的陆长倾满意的点了点头,“过七日我再来。”
宋瑶强撑着站了起来,“我送送皇兄。”
他二人一出门,四公主就快步冲了过去,“小环,快将陆公子扶起来,我给他上药。”
陆长倾挥手用力挣开了侍女的手,连连退了两步,后背紧贴着床尾,抱膝而坐。他死死的咬住牙关再没有发出那种让人心碎的呜咽,但是想必疼的太过厉害了,泪水顺着脸颊不间断的汹涌落下。
少年这般样子引人心痛,四公主咬牙怒骂,“小七她太实在过分了。陆公子,我将伤药留下,公子莫要让小七看到。”四公主附耳在陆长倾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句,“刚才所说的,公子不妨细细思量一下。但求公子相信我,卿卿必将竭尽所能。明日卿卿会再来,公子思量如何可告知我侍女小环。”
四公主见他只是流泪却沉默不语,只得一把将药膏塞到他手里,按住了他的手指握紧药膏,起身向外离去。
尚未出门口,便听到少年沙哑干净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公主……”四公主站在大殿内回头,陆长倾不知何时已然跪在地上,向她俯首叩谢,“幼安拜谢公主,万望公主小心行事,切莫牵连自身安危。”
四公主听着他关心的话语,看着他染满鲜血的白衣,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脸色,那俊俏儿郎浑身颤抖却好似高山寒松屹然不倒。
四公主心中一痛,这人都已然这般,心中却仍牵系他人安危,不愿因自身得救而陷他人于危地,如此君子,世无其二,她怎能对他置之不理任他碾落成泥?
四公主蓝卿卿站在远处回首作揖也是一拜,行的却不是女子礼,而是揖让之礼中的天揖,专用于见尊贵圣贤时行礼,“公子不必如此,卿卿必竭尽所能以佑公子安。”说完也不迟疑,转身扬袖离去。
这边,不多时,宋瑶蹑手蹑脚的进来,一眼看见正靠着床脚安稳坐着的陆长倾。
陆长倾看了她一眼,脸上半点神色皆无,平静的低下头去把玩着手中的药盒,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瑶看见他手上的药盒,心中大爽,有门啊!这苦肉计绝对有效!果然试探一个女人心的最好办法就是看她心不心疼你啊。
宋瑶眉开眼笑。
就见陆长倾又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任何神情,好似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眼,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是这么不清不淡的看着她,紧闭双唇,不言不语。
宋瑶却突然脊背发凉,心中难安了。
刚才施刑的时候她心中就十分担惊受怕,而后又战战兢兢的送了蓝启出门,回来又特意躲在远处待看到四公主带人离开才回转过来。
她自从穿来的第一日起就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深思竭虑,好不容易现在看着这事有点希望了,陆长倾还给她甩脸子,他就见不得她有一点好!
宋瑶心中委屈,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开始滴滴答答的落泪,却不敢不理会陆长倾,只得一点一点的往陆长倾跟前蹭。
陆长倾原本一肚子怒火都快冲上天灵盖了,只恨不得看见她先拽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再狠狠地踹上几脚,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疼!可是一看见她委屈落泪的样子,心中那万丈怒火都化成了说不出的心疼和酸楚,这女人怎能如此对他啊!
陆长倾不似刚才眼泪汹涌,只是眼底浮现点点泪光,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呜咽,只是有点哽咽,“手伸出来。”
宋瑶微一犹豫,陆长倾已经从她身后的长袖里将手拖了出来,手心翻转,上边一道贯彻手心的大长口子,口子太深,里边的嫩肉都已经翻转出来,刚才那顺着金簪染满他背后白衣的鲜血,都是眼前这只细嫩小手流出来的啊。要多深的口子才能流出那么多的血,他的后背都湿嗒嗒的被沁透了啊。
陆长倾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一滴,两滴。
“阿瑶,阿瑶……”他心中疼痛口不能言,握着那只小手恨不能嚎啕大哭一场,她怎能如此对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