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暗墨染天地,山风于林间呜呜哭嚎,嶙峋的枝梢在树上来回摆荡,相互拍打着的树叶,如同浪潮在耳边刷刷作响。柴薪已灭,冒着丝丝青烟,鼻间传来湿濡的木焦味。
丝丝寒意钻入芭蕉篷内,李香芝无知觉地拉了拉覆在上半身的单衣,双腿蜷缩着,试图将整个身子缩进衣服内。突然一张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小嘴,李香芝娇躯一震,惊惧地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深墨,什么都看不见,细唇被握在手下“唔唔”难以发声。李香芝只觉一股热气喷在自己颈边,脑袋一缩,吓得一动不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嘘...是我。”
李香芝脑子一片空白,收紧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覆在自己嘴上的大手缓缓移开,鼻息间留着淡淡余温和松脂香气,从旁大半个身子传来对方惊人的热度,自己的体温好似也随之升高,她只觉又羞又臊,又惊又喜,莫非...莫非楚琦哥准备在这里要了自己!?
李香芝紧闭这双眼,身体微微发颤,一想到这出,本来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手上攥着拳头,拇指紧张地扣着食指。
淡淡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轻抚着发丝上一来一回,李香芝闭眼等了盏茶时间,见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奇怪地抬起头,正要出声问询,楚琦一张大手又覆了上来,“嘘...嘘,有东西来了。”
李香芝听了心里打了个咯噔,自是乖乖闭上了嘴,心里奇怪想着,什么东西来了?
只觉周身异常冰冷,一股阴寒隔着皮囊渗进骨髓,两人均是不由打了个寒颤。楚琦饱读诗书,常阅圣贤,身聚浩然,冷意顿时消了大半,但李香芝女子属阴,加上这股莫名而来的寒气,止不住地发抖。
楚琦感受到身旁异状,覆在李香芝唇上的大手,转而摸索到藏在单衣下的柔荑,入手冰冷僵硬,哪里还有刚刚似火球般的惊人热度。此时,一个凄婉沙哑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勾绕着人的心弦,楚琦心感不妙,自己从小天赋异禀,百邪不侵,普通阴邪于他皆是退避三舍,哪似现在,阴气伺而不散,亦有虎视耽耽之意。
楚琦从怀中掏寻片刻,取出一物将布套扯下,一只散溢着蓝红光辉的符笔出现在手上,二种光华沿笔杆浮刻交相流转,笔身浮现着淡淡地复杂铭文,正是五品符笔——“冰火流年”。借符笔冰蓝微光,照着李香芝弱气的小脸,一片惨白面无人色,晦暗中隐有黑气缠绕,印堂发黑之相。想不到自己行走的辟邪器也变得无济于事,阴邪凝重之斯。
楚琦执笔沾了些许墨汁,目光在李香芝身体上下寻那落笔之处,摸了摸鼻子沉吟片刻,左手探入批在李香芝身上的单衣,摸到她的小手,拉了出来握在手中,提笔欲在她掌心画下,李香芝小手一缩,转而一推,将楚琦一把推翻在地,其力大如牛,势不可挡,绝不是一柔弱女子应有的力量。楚琦正待坐起,李香芝娇小的身躯一翻,骑在楚琦身上,双手成钳,紧紧掐着楚琦的脖子。符笔映在巴掌小脸上的幽光异常诡异,一双漂亮的眼睛鼓眼努睛,泛着怒红网状的血丝,紫黑色的嘴唇狠咧着,露出排排牙齿,嗓子里挤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楚琦面颈青筋骤起,血气上冲,呼吸异常困难,但身体却一动不动,恐伤了李香芝肉身。他右手一回,从李香芝两手缝隙直穿而上,在她额头写了一道符字,脖子上的巨大钳力陡然消失。
楚琦摆了摆头,松了松脖颈,深叹一口气,好在这定身符无需念咒执印,也幸而《茅山符华录》对付阴庐小鬼卓有成效,否则今日他兄妹二人就须殒命荒野,与这些孤魂野鬼同流。
楚琦思量着,右手紧而在李香芝脸颊一旁画了一道驱鬼符,左脸未画完转而在右脸继续画,直把整张脸画了个遍,楚琦抿嘴轻笑着,左右手交叠,虚握降魔杵,嘴里郎朗念道:“玄科禁祝,谨咒曰: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天清清,地灵灵,弟子奉三茅祖师之号,何神不讨,何鬼不惊。急奉祖师茅山令,扫除鬼邪万妖精,急奉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
一大段咒语念罢,只见李香芝小脸隐墨深凝,黑气齐聚,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从李香芝身体中剥离而出,化作一道青烟消散而逝。楚琦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透过满脸符箓之下,李香芝小脸由白转红,嘴唇由紫转淡,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一路舟车劳顿至今,被折腾得实在够呛,真难为了她。
李香芝紧闭双眼,保持着骑乘姿势一动不动,楚琦恍然,这全然死马当活马医的定身符,本以为只能定锢妖邪,想不到连人也能定。他右手拈起袖角,将李香芝额头的定身符轻轻擦去,对面陡然身子一软,一具柔心弱骨顿时落入怀中。
楚琦慌慌坐起,将李香芝堪堪安顿妥当,从行囊中拿出若干普通符纸,提笔画了“净身神咒”、“土地神咒”及“防鬼符”若干,围绕芭蕉篷贴了一圈,双手执印,念了一大堆咒文,方才安心落意。
此番乃《茅山符华录》首次真正派上用场,不受材料限制,无道力掣肘,随处可书,不仅对妖邪卓有成效,意外的竟对人身也有效果,只是这咒语实在冗长,极为耗时不便。
楚琦重新点燃柴火,阵阵暖意在帐篷内漫开,他和衣而卧,直直地盯着头顶芭蕉叶的脉络,心有所感、耳有所闻,几股阴寒之气,凄然哭叫着,绕着帐篷反复游移,小白缩成一只肉球在楚琦怀中瑟瑟发抖。
楚琦双手交叠,右手伸进左手袖口,指尖轻捏着一道符箓,今夜,注定是目不交睫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