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殿外楼宇回环,云烟缭绕,清风徐徐,雁过猿啼。此时气氛显得些许紧张,与这天外仙阁格格不入。
林立言罢,端坐在阶上紫云木方桌前,一小道童恭敬侍立右侧,手握黑毫,台面上是一本书册,时刻准备记录。
林立端起桌上的日月同辉茶盏,低头抿了抿,抬眼瞥了瞥周围,此刻卯时已过,殿外陆续来了各路上宫别院的弟子,知是藏书阁招新,正准备从偏门入内,但一看这阵仗,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便廖有兴趣地驻足准备看热闹,以解修道之途枯燥、孤独的乏味生活。不一会,便聚集了千人之众。
林立笑意逐现,很是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两臂一振,抖了抖袖子,扬声道:“我宣布,藏书阁招新选拔仪式现在开始。”
“奇了怪了,上清院自建立以来没听说过这藏书阁要什劳子选拔招新,现在弄得是哪一出。”
“王道友,少见多怪了不是,我记得你应该是西北广寒国生人吧。”
“刘道友,在下是广寒国人不错,可是和少见多怪有什么关系呢。”
“王道友有所不知,你广寒国地广人稀,民风勤劳淳朴,情志高美,心净如冰,不若中元,纵是修道之人,上品真人或不问世事,一心问道,但我们这些下品道人,若非天资超凡,多少还是有些权欲之心。你来此间时日尚早,不知这里面派系林立,中洲各国各世家的弟子庞杂若市。”
这“刘道友”左右环顾,见近身无人,探道“王道友”耳边,说道:“王兄,上清院由上至下语意清净,心无旁骛,这派系之分不外乎是八俊门还有中元国搞出来的,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碍于上清院万年巍峨道统,没有放在明面上谈。”
“哦,听刘道玉如此说,难道我广寒国木家也有其势力。可这又是为何呢?”
“那是自然少不了木家。至于为何,听说是探寻什么重大的秘密,好像和上清院苍山道破封山归隐有关。其他的你可别多问,也别多探究,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语罢两人噤声,这青山云风似乎大了一点,带来丝丝寒意。
殿前众新入弟子正排着队一一接受“审讯”,楚琦站在最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
小道童说道:“姓名,年龄,出身,入上清院道门几何,师从何人,道力品级,所学擅长。如有道号,自报上来”
“弟子薛晓盼,年龄13,出身夏琉国薛氏青门,系8支旁系中其中一支又6小分支中的一支,排行16,人送绰号‘薛小六’,从小奶娘带大,奶娘复姓夏侯,是从月来国远道嫁入的薛家,手下还有……”
“停停停”小道童打断道,“你当是唠家常呢,话跟身上的肉一样多,难怪叫薛小胖,快说何时入的上清院。”
众弟子皆哈哈大笑。
肉滚滚的薛晓盼面色涨红,嘟哝道:“不、不是小胖,是晓盼、晓盼啦。”
这“晓盼”和“小胖”,叫得好像没有分别,真真变成了小胖,又引得一众哄笑不止,倒不是嘲笑,就是觉得这小胖子好生可爱。
薛晓盼脸色更粉,低声萎萎道:“十岁入上清院,师从玄玉道长,道力十一品,擅长道体”
阶上小道童面色顿时凝固,思维打了个岔子,想自己年过十六,在上清院呆了十数年,好在自己激灵会事,在藏书阁混了五六年才混到管事侍童,道力不过刚刚入品,足足差了二品,这隔品如隔山,还是比天高的山,难道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是个天才。
小道童面露尴尬,静默地向林立探寻。
“原来是玄玉师弟的弟子,既入我阁,又资质聪颖,条件上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为何不在浪天涯好好修行道体,要来这呢。”
薛晓盼撇了撇嘴,心里不愉暗骂师傅那老家伙,但面上却极其恭敬,说道:“拜见师叔,师傅说我戾气重,让我入阁修身养性。”
林立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呆会去摘星楼领命吧。”
如此过了良久,藏书阁外人声渐起,已是到了阅览书籍的高峰期,看热闹的新人换旧人,依然人首如潮,毕竟修行的日子漫长枯燥,难得发生一些闲趣轶事来调剂一下生活。
楚琦迈着小腿,步步向前,捏了个道指,行了一个标准道门礼仪,说道:“弟子楚琦,年方十岁,出身晓翠峰青松湖院,入上清院十年,师从…”楚琦想了想,魁阳和松书是养育之人,未真正拜师,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师傅,自然便是空空老道,说道:“师傅是空空师尊,道力…”微微踌躇,心虚道:“道力无品,擅长画符,道号…道号‘无凭’。”
“啪”,桌上的茶盏被拍得乒乓作响,林立起身喝道:“大胆小儿,本座入道百年,从未听闻什么空空道人。”
殿前众人皆面色茫然,似乎真的没听过什劳子“空空师尊”。
林立说道:“哼,刚刚来了个小胖,现在又整个无品,区区不入品之辈,难道是要故意戏耍本座。”
“哈哈哈哈哈,这是自创院以来最最最好笑的笑话。”
“唔……道兄你莫这样说,他只是个孩子,不过,大概他师尊也是个小孩吧,哈哈哈哈。”
类似嘲笑的话,轻蔑的声,不绝于耳。
不仅楚琦满脸通红,就连一旁候着的薛晓盼也是面色通红。
“不生气,不生气,晓盼最乖,晓盼最温柔,不跟这个看着年轻其实可以做我爷爷的爷爷的人一般见识。”薛晓盼双拳紧握,念咒语般地告诉自己。
个中缘由,楚琦不方便说明,只好默默静立,小脑袋垂得极低。
林立喝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师尊,我上清院岂是你想来就来的,无凭无据不说,还戏弄本座,元平,赶出去。”
小道童领命,正要领着楚琦离开,殿前满满的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道路。
“且慢。”
只见远处天边飘飘然落下一人影,白缎朦胧处纤柔妙曼,洋溢三千青丝宛若冰清流落人间,身后一只吊眼紫睛兽,虎虎生威,正是云霄峰会上的李诗晴。
李诗晴径自走入殿前,步步生风,行至阶下,行礼说道:“林立师兄。”
林立面露喜色,按捺眼中激动之情,说道:“原来是诗晴师妹,多日不见,好生想念。”
眼神毫不掩饰地从头至脚大量一番,面露疑色,说道:“恭喜师妹,短短时间居然进阶十品,师兄当真自愧不如。”
李诗晴面色微露不悦,微微蹙眉,说道:“嗯,近来有所感悟,侥幸进阶。”
李诗晴转向楚琦,莞尔一笑,满面春风。正所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过如此。
她说道:“楚小弟是我远房亲戚过继给我家的,这孩子父母早亡,念他家中人丁凋零,故保留了本来姓氏。他从小便在上清院修行,上清院于他就是家,师兄可否通融一下。”
林立眼底阴鸷一闪而过,面有难色,说道:“这…虽然院内互通有无倒无不可,但他这修为道力,有点不合规矩吧。”
“就是就是,我表妹美丽可人,道力入品,都没能进入,为何对他有所偏袒。”
“是呀是呀,我那可爱的弟弟,都是十二品道徒了,还只能在外门当个苦差,晴云仙子,你可不能偏心啊。”
李诗晴纤手抚额,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护法令!”
“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见识了。”
“搬出护法了,有关系就是不一样,野鸡也能上枝头了,啧啧啧啧。”
“可惜我们没有一个护法老爹。”
“诗晴仙子天资绝伦,又有如此家世,天之骄子啊。”
“哼,这臭小子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如此好运。”
殿前人声鼎沸,褒贬声声入耳,多是嫉妒仇恨之言。
楚琦心如明镜,身有一本《道藏·符箓》足矣,未必需要那亿万典籍,更不想让李诗晴为难,说道:“师姐,要不算了。”
李诗晴柔柔一笑,林立看在眼里,目呲欲裂,心起恨意,却面不改色。
她伸出冰洁的玉手,摸了摸楚琦的头颅,手掌凉沁绵软,好不舒服,说道:“无妨”
林立语气有些不善:“既然护法出手干预,我就不过问了。”负手转身离去。
楚琦、李诗晴相视一笑。
“终于不用装了,装得好累。”李诗晴叉腰说道。
“那老道不厚道,居然让你住这破柴房,我跟爹说去。”
楚琦说道:“师姐,算了,有地方住,挺好。而且这里清净,风景还很好呢,那边都是花”楚琦指着南边的方向。
李诗晴说道:“那个方向过去便是花蝶海,我没事的时候带你去玩,可美啦。”
“云霄峰会结束后你也不来找我,上次给你的传声符呢”李诗晴微微嗔道,煞有风味。
楚琦说道:“在,在呢,舍不得用呢。”
李诗晴咯咯笑道:“傻小子,本来是想等云霄峰会结束后去青松湖院找你玩,谁知你去了洗云台藏书阁,爹爹也让我多加照看你,一举两得,嘻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心形小玉,说道:“这是碧落池做的心心通。”脸上红了红,继续道:“我这里也有一块,两块是一对的,无需道力便可以互相传音,无使用次数,只需每月满月之时,置于露天,吸收月亮无暇之力,便可充能。”
楚琦满心欢喜接过,不等道谢,李诗晴喏喏道:“你,你可要好好保管,这东西很贵重的。”
楚琦说道:“嗯,师姐放心,上次的传音符我也好好保管着呢。”说着从贴身的里衣内拿出来。
李诗晴看了看,转身向着山崖悠远处看去,低声说道:“嗯,那就好。”
楚琦抬头看不到李诗晴的脸庞,也将目光望着孤山红日。
正是:斜阳留影人身处,梓月沁竹古道横。形单影只山川附,碧落佳人契阔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