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功发怒，让子沐莫名其妙。自己就是站起来，还没怎么样哪，他至于那么生气吗？不过，她已经习惯杨成功无缘由的发火，于是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教室外，杨成功就板着脸说：“你昨天去水杉林啦？”

一提水杉林，子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让她不解的是，杨成功不去找始作俑者的林宇寒，反而找上了自己。

“嗯”子沐点头，这事她知道瞒不住。

杨成功看到她点头，气一古脑的往她身上撒，低低咆哮道：“看到同学在打架，你怎么也不制止？”

也别怪杨成功生气，昨晚子沐把人送到校医院后，校长就一个电话将他将家里叫来。猛批不说，还被扣了半个月的工资，以示此事极为恶劣。

受了领导的气，还要遭家长们的罪，反正他昨晚就是一个劲的道歉，又做了无数保证到天亮的。

耳中咆哮声犹在回荡，子沐看着杨成功怒睁的双目，气极反笑：“我怎么制止？冲出去做靶子？”

其实欧子沐是可以制止的，但横加干涉别人决斗，是不符合江湖规矩的。且她会武功之事，只有林宇寒知道。在旁人看来，她因病态未除，就是个脆弱的白玉瓷女孩儿。

况且杨成功这欺软怕硬的性子，着实让人讨厌。气他一气，也并非是欺师灭祖的大事。

欧子沐这一声不紧不慢的质问，让杨成功从愤怒中清醒。水杉林事情的始末，学校已经调查清楚，林宇寒残忍强悍不说，南山三霸可都是拿着刀的。

要不是欧子沐及时把人送到医院，说不定会弄出什么人命。这也是脑子缺根弦欧子沐，别人看到这场面，保证早跑得没影了。

“那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值班老师？”杨成功小眼睛乱转，尽量不去正视欧子沐坦荡的眼睛。话里的底气也弱了几分，但仍强作微怒。

欧子沐听罢，猛翻白眼。她算明白了，杨成功就是硬要找出个理由，好治她来的。

她也懒得再与杨成功纠缠，直接说道：“老师你想怎么罚我？”反正也躲不过，不如痛快些。

欧子沐安慰自己不与杨伪君子一般见识，但看向杨成功的目光已经由愤怒、委屈变成了厌恶，从心底里的厌恶与不屑。

杨成功本欲开口治罪，但看着这目光，忽然身心一震。是他让那双纯净如雪的眼睛有了颜色，是他将黑暗的种子植入那纯净的灵魂？

杀鸡敬候，治罪立威，这机会再好不过。可现在，杨成功突然觉得空洞。

孩子的世界，不应该沾染大人们的丑恶。虽然他的这些小诡计无伤大雅，但可能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为人师表，在于育人，而不仅仅是教人吃饭本领。他杨成功就是再糟蹋不堪，也要守住这条底线。

欧子沐本等着杨成功的狂风暴雨，但等了半晌，依旧见杨成功呆愣着，不见任何动作。

欧子沐以为他想怎么整自己想得太入神，以至于着魔了。他上课也经常如此，讲到激动处，往往会站着不动，如着魔一般。

百无聊赖的继续等着，反正杨成功再狠，也只是拿她来立威，不会整死她。

杨成功的用意欧子沐看得明白，倒是杨成功再次误会她了。她整个人纯净如玉，不谙世事。但心境明亮，内心通透。遇到什么事，很快就想明白事情始末原委。

但想明白是理智，情感上可不会心甘情愿，所以看向杨成功的目光有厌恶与不屑。但也仅此而已，远没有杨成功想得那么严重。

又过了半晌，杨成功终于有了反映，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欧子沐大为意外：“你回教室吧！”

欧子沐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着眼巴巴看着他，直到杨成功再重复了一遍，她才小声嘀咕的走回教室。杨成功尾随其后，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嘀咕着欧子沐又犯了什么事。直到她和杨成功走回教室，“唰”的声端坐整整齐齐。

子沐见怪不怪，走回自己的位置。旁边的林宇寒见抿唇皱眉，以为认死理的她又挨了杨成功不少骂，一双凤目寒光点点。

杨成功走回讲桌，低头思索了会，突然开口：“同学们，你们有的人可能听说了，有的还不知晓。昨天夜里，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持刀斗殴事件，性质极端恶劣！”

杨成功语气沉重，掷地有声，平静的面容掩饰愤怒。而底下的同学听到持刀斗殴，一片哗然。

凤凰城虽然经常发生斗殴杀人事件，但普通的学生离那些事很远。此时听着，除了紧张外，还有丝丝好奇。而唐海、龙建云等知情者，则不约而同的把头低下。

“这件事，学校会做严肃处理。希望同学们以此为戒，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杨成功继续说道，小眼睛不经意撇过林宇寒。

林宇寒感受到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蓦的站起身来，问：“依杨老师之见，何为善，何为恶？”

林宇寒一站，同学顿时精神抖擞，知道有好戏看了。上次他与杨成功的《雨巷》之争，可是让他们大开眼见，至今难忘。

欧子沐则是有些头疼，怎么林宇寒又何他杠上，这节课又得浪费了。摇了摇头，她打开课本，自顾学习起来。

杨成功看到发难，脸黑如锅碳。好小子，他已经刻意讨好，不提及他的名字。这倒好，他倒瞑目壮胆的找起自己的碴来了。

三分血性上来，杨成功顾不了许多，势要打压打压这小子的嚣张气焰：“善就是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就是恶！”

杨成功意有所指，林宇寒也听得明白，他淡淡的继续问道：“那恶人称道，仗势欺人，也要宽宏以对？如此一来，只怕恶人愈恶，人人自危，以至于路而不言，危而不救，自私冷漠让整个世界仿若监狱。

敢问杨老师，这种忍让行为，真的是行善还是恶之首？”

在长沙，潇湘晚报已经有许多关于“扶不起”和“不敢扶”的报道，林宇寒看了，只笑人心本恶。此时质问杨成功，倒是想看看，这个整日以圣贤自居的边城教师，会如何解释这种有悖常理的现象。

“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连基本宽容都没有，那与禽兽何异？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一连三问，虽没有正面回答，但也指出了包容心乃人之基本，不能因为被利用，就转而抛弃！

问题已经被杨成功带入逻辑怪圈，他所秉持的宽容心，其实何尝不是对恶的激烈对抗，只是没有打架这种方式来得直观。

况且，世上很多事是不能仅用善恶来衡量的，就比如他与南山三霸的这次打架，双方自愿，生死自负，于人无害，又何善恶可言？

当然，善与恶的争论还没完，林宇寒见他态度坚决，笑容神秘，问：“马路上倒了位老太太，你扶不扶？”

他突然转换话题，让杨成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交锋正酣，气势绝对不能输，便答：“自然要扶，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施比受更幸福！”

见杨成功还想乘机说教，林宇寒冷笑：“老奶奶说是你撞倒了她，向你要二十万医疗费和人身损害赔偿金，你也会给罗？”

杨成功一听到钱，顿时来气，也顾不得听完，张口就骂道：“给你个鸟，老子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两万，张口就要二十万，怎么不去抢？”

骂完，在学生惊诧和林宇寒的微顿中，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用笑容掩饰刚才的粗鄙，指出问题所在：“呵呵，怎么可能呢？我是去帮老太太，她定会感激涕零，怎么会反过来向我要钱？”

林宇寒眼里笑意浓，面上平静，缓缓道：“自然是因为——她是被你撞倒的！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扶？”

同学们被绕过去，乍一听觉得有理，不约而同的点头。杨成功被这么个大帽子扣下，又急又气：“这、这怎么还黑白颠倒，这不可能！我帮她是因为力所能及，不是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林宇寒突然站起，将书包里拿出一沓报纸压在讲台上，道：“自己看！”

杨成功本能顺眼看去，目光突然变得呆滞，口中喃喃：“这……这不可能！”

下课铃响，杨成功失魂落魄的走出教室，学生们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欧子沐在林宇寒把报纸收回书包时，赫然看见那醒目的标题：

“高中生扶倒地老人，法院判决赔偿二十万”

“这是假的吧？”欧子沐目光仍停留在林宇寒的黑色肩包，口中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