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正赶上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天还没黑，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前就已经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大花灯。叫卖声充斥着整条街道，来往人群络绎不绝，把一个个小摊围的严严实实。

“仙人指路，一日三卦，先到先得了啊……”

在街尾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摊位，旁边都是热闹非凡，唯独这里却鲜有人问津。

也难怪，这处摊位实在是有些过于简陋了。只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两边各放着一张竹椅，一条桌腿上还绑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幅白布，用黑墨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一日三卦。

桌后此时正端坐着一位老者，一身青布道袍虽然干净，却也看的出有些年头了。胸前长髯随风而动，看起来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这如市井小贩一般的叫卖声，却将那超凡的气质全然破坏了。

“算卦。”

一个中年男人也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突然就坐在了老者对面。

老者却是没有在意那么许多，目光从他身穿的白袍上一扫而过，径直落在了腰间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上，眼睛里透出几分火热。

在那钱袋上停了片刻，老者才又抬头看向他的脸庞，迎上那双仿佛能看破心事的眼睛，忍不住微咳了两声道：“咳咳，不知阁下是问姻缘还是求富贵啊？”

“小兄弟，我这卦你算不了，还是去叫那老神棍过来吧。”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

老者闻言一怔，讪讪的笑了一声：“嘿嘿，阁下是什么意思，老朽倒是被你弄糊涂了。”

“你这扮相倒是不错，不过……。”男人说着，伸手指了指老者正抚着胡须的手。

那只手光滑细腻，哪有半点年迈的模样。

见被这男人看穿了，老者干脆也就不再装下去了，一把抓住脸上的长髯，连同那层长满皱纹的脸皮一起扯了下来。

身上的道袍也被他脱下来塞在桌下，露出里面的粗布衣衫，哪还有半分年迈的模样，根本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周围的百姓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全都瞪大了眼，这几日天天在这摆摊算卦的老头，竟是个少年乔装打扮的。

如此一来，本就清净的卦摊更是没人来了，一个弱冠少年又能懂什么占卜之术。

将伪装去了，少年登时放松了不少，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的说道：“先生眼力倒是不错，不过师父许久都不曾卜过卦了，有什么问题，我给你算算也是一样的。”

男人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先前说过了，我这卦你算不了。”

被这人三番两次的拒绝，少年心底的倔强反而被勾了起来，那条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凑到男人面前说道：“你都没说算什么，又怎么知道我算不了。”

见少年这副模样，男人仍旧是一脸的微笑：“我要算这天下苍生的运势，你算得了么。”

少年愣住了，算天下苍生，别说是他，便是那个不修边幅的老骗子也不敢夸口说自己能算吧。

“好了，你还是替我去叫老神棍去吧。”男人解下腰间的钱袋，推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这才醒过神来，看了眼桌上的钱袋，一把抓起来塞进怀里，起身就朝身后那条幽深的小巷子跑了过去。

那中年男人仍旧淡定的坐在原位，似是一点都不担心那少年会拿着钱偷偷跑掉。

不多时，便见那少年又从小巷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了。那老头一身灰麻布衣上满是补丁，手里拿着个酒葫芦，一边走着，一边不时举起葫芦喝上两口，随后又用袖口擦了擦嘴，那袖子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已然被蹭的如同绸缎一般。

来到近前，少年没有再坐下来，将椅子让给了老头，自己则是站在一边，他也想瞧瞧，这老头要怎么算这一卦。

老头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喝了口酒，仰头朝西边望了望，转回头来说道：“周宗主，今天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你怎么想起找我这个老家伙来了。”

少年站在一边，听老头这语气，倒似乎认识对面这人，不由有些纳闷。

“三师叔，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男人拱手说道，他动作里倒是透着些恭敬。

“怎么，借钱啊，你看我这穷家舍业的，我可没钱借给你。”老头也不看那男人的脸，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九枚铜钱。

“三师叔说笑了。”男人微笑着，倒是没有直接提算卦的事，反而看着一旁站着的少年说道：“这就是你从九幽带回来那个孩子了吧，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

“什么九幽？老骗子，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少年闻言登时挑起眉毛，瞪着那老头质问道。

老头扬手示意那少年不要说话，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的目光，缓缓说道：“有屁快放，我老头子一会还要去睡觉呢。”

那男人也不生气，依旧一脸的笑容，只是语气却严肃了几分：“我这次来，是请师叔帮忙卜上一卦的，‘那里’好像出变故了。”

“什么！”老头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见引起了周围好多人的注意，才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开玩笑吧，确定是‘那里’出了问题？”

那男人苦笑一声：“师叔，我又不是你，又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他这话引的旁边那少年掩嘴偷笑，心道，原来他也知道老骗子这不靠谱的脾气。

那老头的脸色却是一反常态的凝重起来，抓起那九枚铜钱，捧在手心中摇了几下，那男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头摇着铜钱的双手，隐约能看到自他指缝里漏出的些许淡淡青光。

“当朗朗……”

那九枚铜钱被老头抛在桌上，东一枚西一枚的散落开。

老头伸手扒拉了几下，每摸过一枚，面色便难看一分。

那男人虽不懂卦，但瞧着老头的脸色也知道卦象定然不怎么好。

少年倒是略懂些皮毛，却也只能看出这卦象有些凶险，其他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对着那九枚铜钱沉默了许久，老头一枚一枚的将之缓缓收回，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得跟你走上一趟了。”

“现在就走？”男人问道。

“现在就走。”老头点头回答。

“那他怎么办，要一起带着么？”男人指着一旁的少年说道。

老头看向少年，略一沉吟，随后才说道：“乐游，我得要离开些日子了。”

两人的谈话，那个叫乐游的少年全听在耳中，这老骗子以前也走过几次，他早就习惯了，满不在乎的说道：“走吧走吧，又不是没走过，放心，我一个人饿不死。”

“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正好过几天云浪书院招生，那管吃管住，你就先去那待着吧。”老头缓缓说道。

听到这话，乐游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这回他可算是自由了，云浪学院，一定很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天赋如何，这块玉牌你拿着，若是他们不收，你就把这玉牌拿出来。”那中年男人突然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块玉牌递给乐游。

乐游接过玉牌，见这牌子通体翠绿，背面雕着一只麒麟兽，一边估算着值多少钱，一边将玉牌翻到正面，那上面只刻着两个大字——宗主。

老头突然笑了起来，对那男人说道：“你以为他这些年跟着我都是白学的么……”说到这里，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拍乐游的肩膀，便有一道青光没入他体内：“要是去那云浪书院可不能太招摇了，臭小子，你这身修为我就先给你封印了，哈哈哈哈……”

话才说完，还不带乐游做出反应，这两人便已平地而起，直上青天，只留一阵笑声在原地回响。

街道上的百姓们瞧见这两人冲天的身形，全都仰头观瞧，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些飞来飞去的仙人们可不常见，明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怕是又有书说了。

留在原地的乐游看着那两道人影，渐渐化作天边的两个黑点，面色难看之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骗子，老子跟你没完！”

周围人都瞧见了那两个仙人是从他旁边飞走的，好奇的观望着，渐渐朝这边围了过来，而且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乐游见事不妙，也顾不得扔在这里的卦摊了，转身就朝那小巷子跑去。

有几个胆大的也在后面追了上去，却哪有乐游的速度快，在巷子里拐了几拐，人就已经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