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什么鸟儿在叫？声音真好听。心儿伴着一阵奇特鸟鸣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一旁的火堆刚刚熄灭，余烬袅袅。奇怪的是，经历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就算把她过去的20年加起来也不够比的一天，心儿居然睡得出奇安稳，一夜无梦。

她抬头四顾，卡伽不在，那道白光的笼罩也已消除。他的离开是不是代表着这个森林的清晨是一天中最静谧、安全的时刻呢？站起来四处走走，发现异域的早晨空气居然是那么清新，甚至远远超过她的小镇。要不是又一次想到自己的人质身份，她甚至要开始喜欢起这里的早晨来。

借着晨光，心儿看清昨天休息的地方原来被一大片类似杉木的高大乔木所包围，穿行其间，不时有一种黄色、头顶粉红的小巧鸟儿在枝干间跳跃，那好听的声音正出自它们。咦？那不是卡伽吗？他在做什么？天啊，他居然在喂那鸟儿吃东西！只见几只小鸟毫无顾忌地停留在他掌上开心地啄食，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那表情是心儿从没看过的自然与温柔，好象换了一个人，就像……对了，天使！只有画上的天使才会拥有如此神情吧……眼前看到的怎么也难和初见他时那冷漠的样子联系在一起，心儿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心里的疑惑也更浓了。

听到响动，卡伽回过头，发现心儿呆立着，便立刻收起了笑容。轻轻抖动双手，几只小鸟听话地拍拍翅膀离去。而他，则转过身子，心儿不再看得到他的表情。

早餐仍是甜美可口的水果，这些奇特的果子不但好吃，而且出奇容易饱，心儿很快便不再觉得饿。看了看卡伽，披上黑色斗篷的他似乎又恢复了昨天那个冷酷的男子，心里叹口气，心儿生生地把上前问问他要不要也吃一个水果的想法咽了回去。

一上午，他们在丛林里穿行。这时的她觉得最适合自己的比喻就是——待宰的羔羊，完全不认识路，完全不知道丛林里有什么，只能跟在卡伽后面默默地走，连说句话的力气都不够用，也总是差点来不及赶上卡伽的脚步。好在和昨天比，卡伽似乎对她放宽了不少，没有再用厌恶或冷淡的语气说话，却也不多回头看她一眼，只在她停下休息的时候默不作声地一旁等待。

“你告诉我，我们究竟要这样下去走多久？我为什么要被你莫名其妙地带到这样一个地方？你到底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你说啊！”一次休息的间隙，心儿终于不能再忍受这样莫名的旅程，冲着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大喊出声。卡伽眯起双眼，似乎又恢复昨天那个危险的人物：“不愿意吗？那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走如何？或者，把你双手绑起让我牵着你才会走？虽然昨天你帮了我，可那是互相的，是利用，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不，那不是！我只是想帮你，如此而已，昨天那是气话，你不相信也罢，可就是事实！”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可心儿一说完又马上觉得后悔，有谁会在刚说过要利用对方的话以后又马上澄清呢，不是明摆着让人误会加深么？唉说都说了，有什么办法。不知为什么，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卡伽温柔的表情，小鸟惬意的样子。难道真的只是幻觉吗？卡伽在面对那些小动物时的怜爱……抬起头，不料正对上卡伽带着探询的目光，似乎对她刚才激烈的反应颇为惊讶。许是心儿眼里的不解与柔和让他吃了一惊，他盯住心儿的眼，像是要把她的真实想法看透。

算了，反正也顾不得那么多，横竖落到这人手里，一死怕是免不了了，不是在森林，就是在他所谓的“遇上卡迪的时候”。想到这里，心儿低下头站起来，不理会他的目光，打算继续这漫漫长路。谁知一个趔趄，她险些跌倒。再次抬头一看不要紧，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一种黑色而粗大的藤蔓植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爬到了卡伽背后，竖起长长的卷须，正对着卡伽作出攻击前的准备！

天啊他在想什么？他不是很厉害的吗？昨天还大战野兽。这时的他没意识到背后的危险吗？来不及多想，心儿朝卡伽扑去，狠狠把他推向一边。后来的事，她记不真切了，只依稀看见卡伽充满惊诧的脸，以及自己慢慢被那植物卷起，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我这是在哪？头好痛，身上也痛，刚才怎么了？我死了吗？意识在心儿脑子里慢慢恢复，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旁边的火堆发出噼啪声响，天怎么又黑了？我不是在树林里走吗？然后……然后？对了，然后！她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柔软的东西上，一低头，竟是卡伽的斗篷，那卡伽呢？他没事吗？他在哪里？

“你终于醒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一回头，看到卡伽带着些许庆幸的目光。又是个第一次，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用关心的口吻说话。

“你没事吧？刚才我吓坏了，我以为那个植物要把你吃了！你怎么都没发现呢，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一口气说完，心儿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这么替他担心？虽然她原本就是个热心的人，那种情形换了是谁她都会尽力去帮，可是，为什么这次想要帮他的感觉却那么强烈，强过任何一次呢？心又一次跳得好厉害，是发烧了吗？心儿有些迷糊，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你……醒了就好，那种植物吃人的，而且有毒，要是再晚一点，你就没命了。现在虽然把你抢了出来，可是毒刺的伤还是没办法马上好，靠我的力量也不够，你现在还在发烧，多休息一下吧。”卡伽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心儿的脸，心儿被他看得不知所措，不明白这样眼光里到底包含着什么，可是，这样的目光却一点不让人觉得不舒服，真想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一句问话打断了心儿的思绪，她回过神来。

“为什么？因为……因为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啊，要是没了你，我一个人怎么活着走出森林？真是对不起，又耽误了你一天的行程。”心儿想起他对她变化莫测的态度，不禁有些生气，低头说道。却不料他忽地低声叹了口气。

真的……真的是叹气吗？冷漠如他的人，居然也会叹气？心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讶异地看向卡伽。

又是那双黑到不见底的眸子，细细看住心儿：“你是第二个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替我挡危险的人。”

“我……我哪有……”不愿承认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破，心儿低声反驳。可心却跳得很快，“原来，他知道，他都看出来了。”

“第二？那第一个又是谁？”一边反驳，心儿一边这么想，可马上被自己的奇怪念头吓了一跳，第一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这么在乎他说的话呢？

……

“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你不是个坏人，小鸟不会骗人。”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卡伽，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说出真实想法？心儿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声音越说越小。

小鸟？卡伽怔了怔。

“今天你为什么没察觉危险在身后？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发现啊。”想起昨晚的那场恶战，心儿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野兽”的模样，可也大概了解了卡伽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他不至于连发现这点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你那时的样子和说话语气让我觉得非常吃惊，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直接地说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纯粹为了帮我，而你那时的眼神告诉我你没有撒谎……你，真的很特别。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一样。”卡伽说出自己当时是因为多么惊讶而忽视了身后的危险，并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不过，说到挡开你，其实只是因为我并不知道那些植物如你说的那么危险啊，要是早知道，我怎么敢上前。”觉得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心儿逗趣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怕我知道你其实本来就是个愿意为了别人而不顾自己的女孩？”卡伽又眯起眼，也带着轻松地问。现在在他面前的，似乎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单纯意义上的“人质”，而是个可以和他平等对话的女孩了。事实上，他对这个女孩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为了找到报复的最好时机，他曾不止一次地从卡迪的镜子里看着她，更确切地说，是监视。

心思被识破的感觉可不怎么好，“他怎么知道我会为了朋友有时候什么都不顾？”心儿暗暗想。

“而且，我的伤你可以帮我治好，可是你要是伤了，只能靠我那三脚猫的包扎技术应付两下，你还能活过今天？呵呵。”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心儿又找出个理由并笑了起来，可想到昨天卡伽肩上深深的伤痕时，她的心还是抽动了一下。

“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只说自己不好，却不为自己多辩解。你忘了其实你是我的人质吗？要是你心思不对，我随时可以对你不利。”卡伽对心儿找出的如此种种理由开始觉得有趣。

“而且，”卡伽接着说，“我和你提过这片森林是你我两个世界的隔离带，在这里，我们族人拥有的很多能力都不能发挥，否则，何至于我对自己的伤无能为力呢？”

“天啊，这还叫很多能力不能发挥？你可以不吃东西不用取暖，能够建立独立的保护空间，还能帮我疗伤，这于我来说就已经很厉害了！”心儿这么想着，偷偷吐了吐舌头。

“不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知道了你的弱点而害你？”

卡伽意味深长地看着心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么多？我于他而言，真的是个没有威胁的人了吗？她的心又颤了一下。

“你说是怕我不能自己治疗却可以帮你疗伤，所以才帮我挡开那一下，可你知道吗，你昨天受的只是皮外伤，那是我现在能力所及。你怎么就有自信我什么伤都能帮你治好？就像现在，那植物的毒就只能慢慢消解，即使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到这里，卡伽又轻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不是一定要逼人说出真心话、承认违心的话不是真的才肯罢休呢？心儿有些忿忿地想，可也带着些无奈。不过，卡伽说的“能力所及”，心儿倒是真没想到，她只是在昨夜见到卡伽帮她疗伤，就突然很安心地产生了一种依赖感，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更大伤害。那笼罩在卡伽身上的白光，是不是有给人安宁的神奇能力呢？她这么胡乱想着。

忍不住又看向卡伽，现在的他带着微笑，有些逗趣、有些好奇地望着心儿，昨日的狂躁、愤懑一扫而空。罢了，就先放下种种疑问，好好地享受这一刻他的笑吧。想到此，心儿也用同样的笑容回看他。

“卡迪恐怕只有一件事做得对——他认为你是个独特的女孩。”看着心儿红红的脸、她那害羞可是充满善意的眼，卡伽忍不住这么想。是啊，他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地笑了呢？又有多久没有看到善意的目光，他的世界在这十几年间除了痛苦和血腥，有些东西已经被淡忘了很久，很久。

“对了，你刚才说我是第二个帮你挡危险的人，那第一个是谁呢？还有，我现在可不可以问卡迪到底是什么人了？我对他而言，又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呢？我们……究竟是要走到什么时候？”尽管已经不止一次地被拒绝，心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这些一直困扰她的问题。